第六章 諸神緩緩而行
回到洛林大約花了兩個月，一切事宜都交給了凱蘭崔爾，凱勒鵬則是一反常態的沒有鑽進藏書室，反而和哈爾達等巡視官一起巡查邊界，完善洛林的防禦系統。然後罕見的出現在練武場上，和年輕的精靈較量劍術和搏擊。
「 好奇怪啊，」年青的精靈們私下打賭：「是不是夫人生領主的氣了，所以懲罰他？」說的精靈自己也不信，先吃吃的笑了出來。
「領主要改變形象……」
「嫁出女兒所以受打擊了………」
「哎喲！！」
「 閉嘴，如果你們有這份閒情逸致耍嘴皮子，還不如去磨練一下自己的劍術！」魯米爾從後面冒出來挨個敲了八卦精靈們的頭。
隨之出現的還有最令洛林士兵畏懼敬怕的冷面長官——哈爾達和領主本人。
「對不起，讓您笑話了……」哈爾達冷冷的掃視了畏畏縮縮的年輕精靈們，後者全都嚇得直吞口水。
「不要緊的。」凱勒鵬無所謂的一笑。親近的隨從和侍衛都明顯感覺到他比從伊姆拉崔回來時更憂鬱了，除了較平常更少微笑以外，他對體力上的鍛煉遠遠超過了對藝術的追求，這可實在太反常了。即使洛林在今年冬天會下雪也不奇怪了。
「對不起，哈爾達，我想起一點事，今天就不去訓練場了。」
「哦，怎麼？難道真的要下雪嗎？」歐洛芬在心裡嘀咕，先是不管怎樣每天都要在訓練場上鍛煉得渾身是汗精疲力竭到要死掉，現在又臨時變卦，完全不像原來領主那種沉穩優雅的個性了啊～～～～想歸想，他可沒膽子把這些說出來，尤其是讓那個以嚴肅著名的老哥聽到可就不得了了。
三個精靈向領主鞠躬後離去，留凱勒鵬在陽光星駁的樹影下靜靜的佇立。
「下雪嗎？」凱勒鵬笑了起來：雖然很少有人知道，可是他也擁有讀心的能力只是不喜歡使用罷了。
「那個時候，我是第一次教他多里亞斯的歷史吧？」
剎那間，一切杳踏紛至：鋪天蓋地的大雪，金色高聳的精靈塔尖，隨風輕擺的帳幔，溫暖的辟啪作響的壁爐，堅實的橡木書桌，那一摞摞泛黃的高聳的文獻………還有無聲息的微笑和擁抱………
伊盧瓦塔作證，那是一種怎樣的光景：就像瑞雪乍停，黎明初現的世界之脊上所有寂靜寥茫的白色山峰同時吟唱的神聖崇高，又或春水消逝花的鮮艷與葉的純淨面對夕陽致意的平和燦爛。那是一種連生命和靈魂也會被溫暖的表情，在這樣的幸福中，你只能回憶起往事中最溫馨甜美細膩心動的一幕，所有的黑暗寒冷，恐懼不安都因這個暗示而消融……
真的好懷念呢。雪啊～～～～為什麼明明是冷的，卻給我如此溫暖的回憶呢？
雖然四季如春的洛林是不會有雪花的，可是每當伊萊納與寧芙瑞綻放的時節，風會把花絮吹送上金色樹林的上空，星星點點浮蕩飄遊著，隨著波濤翻滾過樹林，那種紛紛揚揚的錯覺也會給人冬雪降臨的奢侈，綿綿軟軟，輕柔細密的滋潤著土地…………
閉起眼睛，感受著中州的風飛馳而過向西奔去，不經意間時光倏然消逝………
已經是第三紀了……
精靈的時代就要完結了吧……………
因為愛得太過純粹，以至雙方都不敢越雷池半步。拉扯之間，光陰已逝。
凱勒布麗安靜靜的坐在丈夫的身邊，看著他終日伏案工作，往返於龐大的圖書室，會議廳或者對那些血統卑微的半身人或者人類給予幫助。
「他不再看我。」苦澀的想著，洛林公主撫摸自己銀色的長髮還有日益隆起的腹部。「為什麼？」
「這就是身為領主的職責和宿命。」葛羅芬戴爾抱著卷宗穿梭於會議大廳和書房，抽空還要安慰一下心情悶悶不樂的夫人。「您難道不希望您的丈夫是個有責任心的精靈嗎？」
遠古精靈很同情她，因為愛隆對銀色女王所有的愛戀都因那個暗示而消失，他再也記不得自己對那種毫無辟瑕的美的感動……儘管忠實的履行著丈夫的義務和領主的職責，他們仍然不知不覺的疏離。
葛羅芬戴爾自己也很難受，所有林谷的精靈都認為美麗的夫人會讓終日憂鬱的領主開心起來，雖然最初確實是這樣的，但是現在很明顯的，他們不會一同出現在月色下竊竊偶語，在金黃的月見草海洋裡嘻笑著鬧成一團，甚至他們不再同床共枕………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侍女們竊竊私語,可是誰也不敢一窺究竟——領主不怒自威的眼神，惜字如金的個性彷彿無形的牆壁將他們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即使真正關懷他的精靈在反覆被冷漠拒絕後也不會有耐心面對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絮絮叨叨的說教或者勸慰。
出生的雙胞胎，是葛羅芬戴爾負責教養指導的。身為父親的他幾乎沒有時間好好看過他們——也許看到那對與自己相似的面孔，會在無形中揭開遙遠的瘡疤，無時無刻不提醒他被背叛的記憶………
只有葛羅芬戴爾注意到身為父親的愛隆會隱在牆角或者樹蔭下帶著落寞的神情看著兒子們玩耍，一旦兩人的視線對上，他就會飛快的轉身離開。
愛瑞斯特還是一如既往的翹著腿坐在陽台上啃著蘋果，默默的注視著一切的發生。「不知道啊～～～不知道嗎？………」
罕有的空閒，黑髮領主繼續撰寫諾多精靈史——直到一天查閱資料時他翻到那個章節：多里亞斯的興衰。
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秀挺筆跡細細的做滿了註腳修正，一頁一頁翻過去，沙沙作響的羊皮紙間夾著幾根和凱勒布麗安的截然不同泛著奇異光澤的銀髮，沾染著溫暖的令人落淚的顏色……
他不解的看著自己滴落的眼淚濺濕了寶貴的文獻，一個含混的影像彷彿呼之欲出……銀色，銀色的
就差一點點……
他失神的呼喚出口：「凱……………」
下一個瞬間，頭部傳來的劇烈疼痛使他昏倒在地板上。
再次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臥室，愛瑞斯特和葛羅芬戴爾焦慮的守在床邊，我怎麼了？愛隆沙啞的問。
難道在工作中竟然睡著了？
……………
兩個助手對視了一眼，神色黯然。
他模模糊糊的想著自己的工作，虛弱顫抖著的身體勉強撐起來就回到了職責中去，顧問們在葛羅芬戴爾的警告下不敢阻攔。
「讓他去吧，至少這樣瘋狂可以阻止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沒有想到。你居然做了如此徹底的封印暗示，難道你篤定他對你的思念之強烈嗎？
愛隆開始失眠，雖然這樣形容一個精靈很少見，但是愛瑞斯特和葛羅芬戴爾不得不輪流陪伴緊緊抱著他，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和眼瞼直到入睡………
他看起來回到了幼年的，雖然這樣形容會讓人覺得愛隆很脆弱，不像個男性。
但是事實如此。他闔上歷盡滄桑的雙眼隔絕一切，彷彿回到了需要安慰才能夠入睡的年紀，可是，仍然會在夢裡驚醒然後抱緊自己咬著嘴唇一直坐到天明……
他會覺得某些明明很熟悉的房間缺少了什麼，他需要加大安定睡眠的草藥劑量，他開始大量喝酒……只有在那種恍恍惚惚連靈魂都無所皈依的虛幻裡才能找到和抓住真實……
他的眼神不再注視身邊的朋友和助手，儘管他從未放鬆洩怠過自己身為領主的職責……
人人稱頌他的賢明公正仁慈睿智，沒有誰能夠理解和分擔他的痛苦………
他把自己包裹在一個殼裡，第二紀曾經鮮活過的半精靈永遠的死去了………
葛羅芬戴爾隻身來到洛林，求見過夫人後，用一種特別輕佻的口吻邀請領主一起散步。
月光下，兩個精靈無聲的走著，凱勒鵬攥緊長長衣袖下的手掌，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陷進了肌膚裡，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動搖：「他……還好嗎？」
沉默了一會，曾經以優雅著稱的金花家族的領主打出了暴怒的一拳結結實實砸在不躲不閃的洛林主人的臉上：「你毀了你的幸福，也毀了他的幸福，你毀掉了一切可能帶給他幸福的機會，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的感情已經這樣深了？你以為那個暗示有效果嗎？還說拜託我，你連自己女兒的幸福也不要了嗎？我本來還以為會有機會的，但是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我…………」
他喘息著無法繼續下去。
悲傷滾滾淋漓在銀髮精靈的肩膀上，他就著跌坐在樹下的姿勢一動不動。
隔了好一會，才聽到那個冷靜悅耳的聲音響起：「「我們沒有機會的，因為我們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我有自己的妻子，他有他的，你要我能怎麼做？帶著他離開族人永遠的躲藏起來嗎？至少在我做決定的時候，中州還需要精靈王存在………」
一絲苦笑泛起在唇邊：「你以為我對他的感情比他的少嗎？作出這樣的決定只是因為我們相遇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這個世界是身不由己的………」
遠古精靈瞪了他良久：「那麼單身的我應該沒有什麼顧慮的吧？」
凱勒鵬慢慢抬起頭來，水色映得黃玉般的眼珠晶瑩無比：「如果你能帶給他幸福………」
瞇著眼睛看打量了對方一會，葛羅芬戴爾輕蔑的嘲弄：「你這個自私的膽小鬼！！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心！！」
他的錯誤，在於在對方最為脆弱的時候根植於他的心底，深深結為一體然後又毫不留戀的撕開血肉橫飛，他取走了他的半身留下一個猙獰的血肉模糊的傷口正如當初埃洛斯做的那樣。他們兩個帶走了他的靈魂……
他的選擇在他的永生裡是難以癒合的一道傷痛：因為他總在不停失去，他的父母，他的孿生兄弟，導師和戰友，他不能言喻的隱痛，在並不遙遠的未來，他還會失去他的妻子和摯愛的女兒
他的不辭而別，在他的人格上形成了不可磨滅的一筆，使他在失去所以後也看不到希望，被人性的脆弱折磨著；一個精靈，到底要承受怎樣的傷害才會心碎而死？
他以為他作出的正確的決定，為他掩蓋記憶，可是永遠也忘不掉被背叛的苦楚……
他確實在也記不起過往，但是那些傷口不會消失，變成透明的痂……在那些似曾相識的情景裡刺痛著他的靈魂……他會害怕雪夜的寂靜，風吹過金屬的嗚鳴，他無法獨自面對浩瀚燦爛的星漢，他一遍遍的擦拭戰爭的遺物的蒙塵，終究黯然拂袖而去，他走廊盡頭的房間終日蓋著厚厚的墨綠色的簾帳再未開啟彷彿訴說著不可知的秘密…………他只能終日留戀在孤獨空蕩的圖書室裡徘徊，尋找時間歡樂記憶的痕跡………
「你該找一位情人，愛隆」黑髮的顧問抱著雙臂半真半假的如是說。
身處在窗簾陰影後面的精靈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葛羅芬戴爾在一個看不到月亮的夜晚走進了領主的寢室，正在低聲哽咽的愛隆隱隱看到了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影子，他止住了眼淚用一種柔軟低沉的嗓音詢問：「是誰？」
………………
直到確定他入睡才離去的金髮精靈王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他在孤獨的啜泣，親眼確認了「那個精靈」對他的影響力才更覺得心如刀絞。他俯下身體溫柔的擁抱著不知所措的愛隆，把一個個輕而柔情滿溢的吻印在他的頭頂，發跡，額角和敏感的耳廓………
「別說話……讓我安慰你………」
手指摸索著被淚浸濕的前襟，溫柔的解開領口的繩結，嘴唇在白皙的如同接骨木花的鎖骨上來回拖曳著。
赤裸裸的接觸讓愛隆猛的一顫：「你……幹什麼？」脖頸處產來的又麻又癢的異感使身體止不住的發抖，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沙啞無比彷彿帶著挑逗的味道。
「別動………讓我安慰你………」
金髮精靈的神情像做夢一樣
「我只想安慰你…………」
愛隆驚疑不定的看著對方用兩指探索自己的雙唇，微微分開，然後猛的壓了上來，濕熱的觸感將靈魂沖成一片空白………
「不！！！！」
狼狽萬分的跌下床，拉拉扯扯間半邊薄薄的睡衣也留在了葛羅芬戴爾手上「我們是同性啊～～～你在想什麼？」一個退到無路可退，繃緊身體靠在雕花的立柱上，瑟縮不已。
一個優雅的從床邊站起，一隻手玩弄著扯下來半片薄薄的睡衣，一隻手緩緩解開自己的衣領。
本身也是一個戰士的愛隆在面對緩緩走近自己的助手竟然止不住的發抖，「別過來………你到底想要什麼？」
「為什麼怕我？」葛羅芬戴爾一臉志在必得，雙眼牢牢地盯著愛慕已久的半精靈王。
「我沒有………」軟弱得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話，慌亂的好似被捕獲的小鳥「我沒有………」
前進一步，雙臂撐開在愛隆的身側，固定住。
再也不讓你逃避了………之前的傷害都忘掉吧，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那個人已經放棄了………你也忘記他吧………
無聲的呢喃著，手指貼在柔軟的黑髮間穿行，撫過那雙鑒證萬物變遷的明亮眼眸……
葛羅芬戴爾壓抑不住滿腔的情意，慢慢靠近………
…………………
…………………
…………………
睡著沒多久的凱勒布麗安突然被一個衝進來的不明物體驚醒，她剛要喊叫，卻被摀住了嘴———愛隆連比帶劃的請她允許自己留宿一晚。凝視了自己的丈夫一會兒，銀色女王輕笑起來：「我的領主這是您的土地，你要在哪間留宿還用得著徵求我的意見嗎？」
黑髮精靈的臉上一紅，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差點被某精靈非禮吧，他噎嚅了一會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無奈的拍了拍床，空出了一塊地方，凱勒布麗安背過身去躺下試圖抓住夢的尾巴，猶豫一會愛隆也爬上床在妻子身邊躺下心有餘悸的歎氣，回過頭看到長長的拖曳在枕上的銀髮竟然覺得莫名的安心………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有關領主夫婦復合的消息傳遍了伊姆拉崔………
議事會結束後，金髮領主特地向愛隆道歉，那一晚的異常被解釋為酒後失態。
沒什麼，笑得有點不自然的愛隆拍著顧問的肩膀，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坐在露台上飲酒的兩個精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愛瑞斯特有點驚異的看著老朋友：「你怎麼那麼笨啊？」
葛羅芬戴爾唯有苦笑：「至少目的達到一半，他可以安心休息了………」
「你怎麼和『那個傢伙』一樣消極？」
「不然我能怎麼辦？！」惱怒的回想起凱勒鵬月下隱忍的樣子，好像也慢慢明白了一點他的心情，那種為了摯愛完全犧牲的感覺，不在乎自己的失去，只求他的快樂甚至是短暫的平靜………
慢慢的，自己好像也習慣於苦笑：
「我們……真的是傻瓜呢……」
次年，愛隆新添了一個美麗異常的小公主。
陪伴著妻子和三個孩子，他的笑容慢慢多了起來，舊事的傷痕也在無聲息的癒合……
這次一定會幸福的吧～～～～
然後，第三紀2509年，凱勒布麗安夫人在紅角峰遇到襲擊………
儘管後來獲救，在承受不了肉體和精神上雙重打擊之下，竭盡全力仍無法挽救凱勒布麗安心的林谷之王懷著沉痛的心情目送妻子西去，孤帆遠影………
銀色女王最後的話語迴盪縈繞在耳邊：愛隆，也許是我錯了，雖然擁有諸多子女，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冷淡，可能你以為我是因為血統而疏遠排斥你，其實直到最後一刻之前連我自己都沒有發覺，其實很早以前就為你的黑色眼眸吸引，從你的唇中吐出的每一句話語我都深深為之感動，可是你的心裡大概從來沒有過我……也許是不甘像父母一樣生活，我選擇離開，但是請千萬別忘了，我愛你，無論是精靈的優雅聰穎甚至人類脆弱的那一部分，都那麼強烈的被我深深愛著……可是身為一個女王，不僅僅是守護在她丈夫的身邊，還想要獲得他的注視，關懷與溫柔。你太過平等地對待一切，長久沉澱於梳理命運的思緒，使我不能感受到你的愛情，或許她一直存在於那裡，只是我們忽視了，遺忘了，永遠的錯過了。
聰明的你瞭解一切，可是為什麼不能注意到我的感受呢？您是多麼的善良同時也是多麼的殘忍啊~~~~
<第六章 完>
Sasha: 哼哼(凶狠狀), 牧月, 要是你讓葛羅芬戴爾吃到嘴, 我不砍了你才怪......這就是我忍耐的極限了,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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