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光十字架上的玫瑰
他就站在那裡，閃爍銀色溫暖的光輝，他張開雙臂，彷彿巨大的白鳥振展雙翼幾欲凌空飛舞。
他急急的奔跑過去撲進了對方的懷抱，然而一瞬間景物消逝，連那個不可動搖的身影都漸漸在指尖化為灰燼沙粒……唯有一股玫瑰薄荷的餘香，在環繞不定裊裊舞動的幻影中瀰散。
「啊～～～～～」驀的向虛空伸出雙手，紗帳裡流動的只是冰涼如水的夜色。伸手一抹，臉頰上全是淡淡未干的淚痕。靜止躊躇了一會兒愛隆翻身坐起，披上夜色的外袍走到纖細立柱林立的露台上，視線所及之處萌動著黎明前的霧氣，心在瘋狂的寂動，終於，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那片純淨的銀色光輝，無可代替，堅定不移。
真是可笑啊，這麼多年了，直至今日才發覺自己的心情……伸手將落下的黑髮撩回去，彷彿想撥開心頭的迷霧：我們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啊,因為已經錯過,身在世界的兩端留給對方一個可能很快就被遺忘的背影,或者慢慢的在埃達世界消磨靈魂,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國度……由一個世紀延續另一個世紀………直至埃雅宇宙的終結……
然後因為現在這種可悲的狀況，愛爾貝蕾斯垂憐的嗎？所以為我們創造一個解釋的機會縱然不能改變任何事情。埃爾隆德坐在書房的木椅上默默的注視著伊希爾緩緩上升，銀色的朦朧環繞住伊姆拉崔，往事飛快的流逝一幕幕閃回過腦海………
美夢啊，我做了多少回呢？
他靜靜的微笑著，雙手籠在寬大灰色的袍袖中，一如億萬斯年無限重複的平和溫柔：「我回來了……」
他的身後是從不曾在北方出現過艷麗的花海原野，略帶溫潤的風揚起滿天的無邊無際的花殤，世界的命運之輪隆隆轟鳴碾過，無數粉色的花碎了，散了，孤苦伶仃的流浪著，未及落地又被一股強烈的氣流脫起身不由己的晃蕩飄遊，沾染著風也變成了粉色，柔軟的細膩的粉色，沒有絢麗的陽光點綴，只是那樣隨著一道道花雨倏然閃過。他想呼喚他的名字，可是發不出聲音，移動不了身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淒然的轉身，默默淡化在輪卷翻滾的風之歌裡…………
很多年前，他彈奏過命運壯麗的迴響，神聖崇高的孤獨，淒美哀絕的愛情，可是沒有一種可以解釋現在自己的心情：心跳平穩，只是一陣陣酸澀不斷湧上，疼痛的抽搐從心臟的位置蔓延向四肢，連每一個指尖都悸動不已，眼睛乾澀彷彿流過太多的淚即使清醒時他從不流露哀傷……
愛隆彎下身子緊緊的環住自己的肩膀……
果然是不能相信的。把感情投在某人的身上，某個人就會有心無心地折磨你；把感情繫在某只動物身上，連小小生靈也會毅然絕然地棄你而去……信任，或者是，愛。不過是沙製的恢弘城堡。光鮮華麗，讓人嚮往，但只消時間如海浪般輕輕一觸，沙城堡就會土崩瓦解，再無痕跡……
可是，可是，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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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這樣下去喉嚨會不會破裂？流出炙熱的血來？
如果這樣就可以結束痛苦的話，我甘之如怡………
黑髮的領主抬起眼睛，灰綠色的瞳中刻著毅然決然。
窗外，月已行至樹梢………
「你來了。」清悅的嗓音平穩的邀請半精靈坐在岸邊的石塊上，夜晚的露水浸的空氣陰冷晦澀。
愛隆沒有帶他像征地位的銀冠，柔軟黑亮的長髮也僅僅隨意披散在肩上，身著月白的分襟短衫，帶著細細的秘銀穿結的寶石腰帶，淡黃色的月見草盛開在他的袖口和領口。他低下頭：「謝謝您的邀請。」
寒冽的水光倒映著伊姆拉崔主人的剪影，一絲不紊，水波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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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映在水鏡裡的形象莊嚴而哀宛，彷彿失去伴侶的天鵝最後的悲鳴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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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液體被注入了銀質的高腳杯，醇香頓時撲面而來。執起一隻遞給黑髮領主：「嘗嘗看，是蘿林南部最好的葡萄園出產的，那一年的產量不多卻有難得的口感。」
愛隆接過來慢慢的啜飲，原先繾綣若有所思的眉弓了起來，他放下杯子眨眨眼睛：「有一點酸苦……」
凱勒鵬呵呵的笑起來：「我記得你不常喝酒嘛，這種酒要慢慢的喝才品得出味道。」
「含在舌尖上，先不要急著嚥下去，好好感受它醇厚的回味甜香，以及綿厚的融化感……」
「呃，我覺得嘗到一點血腥味了。」愛隆皺起了鼻子，他還是不習慣喝酒。
凱勒鵬靠近他，單手撐在半精靈的肩膀，直視進他的眼睛裡：「告訴我，現在你感覺到什麼？」
「……淡黑接骨木的甜味，還有檸檬的味道……」囫圇的轉動自己的舌頭，愛隆費力的組詞湊句。
「哦？還有呢？」銀樹驚奇的考慮他說的可能性，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形容葡萄酒的。
「………多里亞斯和………愛瑞吉昂的……味道……」
「………」凱勒鵬及時伸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黑髮領主，「還有呢？」
「……銀樹的……過去的味道………」實在抵擋不了困意，愛隆揪住滑到面前的一縷銀髮，「很……想再……見你一面的…………」
懷中的身體一沉，任憑黑髮瀑布般的流瀉在自己膝上，凱勒鵬沉靜的思索著。
這是最後一夜………
頭頂的夜幕上，月已略略偏西。
他輕輕抱起愛隆放到身邊的一塊青石上，然後坐在他的手邊。
月光下，白瓷的臉龐上浮現著美麗的紅暈，因放鬆意識而舒展開的眉頭，還有微微翕合石榴色的嘴唇。濃密柔軟的環著他在身下形成黑色扇形的王冠。
他清楚的記得這個情景，他看過了幾千幾萬次………
凱勒鵬顫抖著膜拜的伸出了手，一遍又一遍的隔著虛空撫摸他的唇線和眼睛，挺直的鼻樑，用自己的呼吸溫暖他清冷的肌膚。藉著月光用眼睛狂熱地吞噬眼前美麗的肉體。一會又起身徘徊，煩躁不已。矛盾到甚至渴望曼威能夠將下一個雷霆怒火結束世界的命運好讓自己不再受到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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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都要碎了，直到黎明，凱勒鵬什麼也沒有做。他連真正握一握對方削瘦手掌的勇氣也沒有。只是在愛隆耳邊一次次劃過，輕輕咀嚼著溫柔的快要融化的愛情，輕柔的連大氣之神也察覺不到。
他不會把不可能成真的夢想帶到佳離地。也許一萬個世紀後，在靈魂被肉體的消磨之前，他會小心的縱容自己把話語呼入空氣中吧。
只是現實中，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一滴淚水順著銀樹低垂的的面頰滑落，浸濕了純白的長袍。
所以他沒能看到：愛德濃密的睫毛間悄悄滲出的透明的甘露，怎樣順著絕望的軌跡消逝於髮際………
白晝與黑夜無盡的繾綣絕望的纏綿糾纏不清無法分離………
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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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蘭崔爾透過水鏡悲哀的注視著發生的一切，在心底發出了無聲的悲鳴。
「原諒我，請原諒我………」
女人的愛是可以比海還深的。
而且，也很傻。
「因為我無法放棄啊～～～～」
天色泛白，黑髮領主迷迷糊糊一節節撐起身體，吃驚的發現自己躺在書房的臥榻上，蓋著毯子。
「怎麼回事？難道我在還做夢？」
「還是昨天晚上我在做夢？」他困惑的抵住了額頭。
所有的思緒都困頓不清，像霧山的卡拉赫拉斯峰上終年環繞的嵐靄與積雪。
「我好像答應了什麼人什麼………可是………」
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愛隆？」門外傳來叩門聲。
「請進……」半精靈推開毯子，起身站立在房間中央，疑惑的環視著自己的領地，明明很熟悉的擺設和佈置，為什麼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葛羅芬戴爾閃身走了進來，金色的長髮閃閃發光。他皺了皺眉頭：「你怎麼還睡在這兒？這個習慣一定要改，你都已經結婚了。」
「我…………」
葛羅芬戴爾彎腰拾起一摞紙：「愛爾貝蕾斯在上，你又看文件睡覺，不是說給你婚假的嗎？這麼不珍惜的話，等恢復了你就加倍工作吧……」
「啊？～～～不是吧………」
難得看到領主愁眉苦臉的樣子，遠古的精靈王哈哈大笑起來。他伸手一把拽過愛隆，胡亂在他的腦袋上揉弄著，「連頭髮也亂了，待會兒叫侍女過來給你整理一下吧。」
「可是………」愛隆被這樣一攪和，腦海中紛亂迷惘的思緒暫時被擱到了一邊，只能迷迷糊糊跟著葛羅芬戴爾離開了書房。
遠遠的還能聽到金髮精靈大聲奚落自己領主的笑聲。
已經結束了嗎？
就這樣結束了吧………
剩下的就拜託你了……
淡淡的銀色光輝踏著夜色來到自己窗下，微笑著說出最後的要求。
你也希望他過的幸福吧？
過去的記憶只能帶給他困擾而已，已經不需要了………
請你保護照顧好他，因為我已經沒有資格了……
公主是很好的妻子，他們會過得很快樂的。
洛林領主夫婦在伊姆拉崔停留了大約10天，在一個清晨向新婚的愛隆和凱勒布麗安告別。
晨曦渲染著奔騰的瀑布賤起的虹暈，整裝待發的隊伍不時傳出一兩聲馬的嘶鳴，洛林公主不捨的依偎在父親懷中：「您會常過來看我嗎？」
「……不行啊，我的寶貝，你知道身為一個領主是很忙碌的，不過你倒是可以常常過來探望我們嘛。」凱勒鵬寵溺的笑著親吻女兒的額頭。「希望下次你過來時能夠帶著我的孫子……」
愛隆和凱勒布麗安對望一眼，臉全都羞紅了。
「好了，洛斯羅瑞安的臣民也在等著我們，該啟程了。」銀樹翻身上馬，和凱蘭崔爾徐轡並騎，身後長長的隊伍高舉著精靈旗幟，沿著林谷狹長的山路前行，他一身銀色的光芒全都隱在妻子亮麗流爛的金色光輝之下，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就如同一直以來他的隱忍，苦楚和愛。
葛羅芬戴爾站在領主身邊，瞇起眼睛逆著越來越強烈的光線，看著洛林的灰色隊伍漸行漸遠，逐漸消失於視野之外。不禁低聲呢喃：「凱勒鵬………」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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