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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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什麼?有人說你應該愛我本身,因為生物的心是會改變的。
也有人說你應該愛上愛我的心情,因為我是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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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芬戴爾,曾幾以為,長大以後變得更強,我是不是還可以抓住一些東西。」
「嗯?」
「現在那種天真的念頭已經不復存在………」
已經灰飛煙滅……
隔了相當長的時間,在第三紀接近第三個千禧年的時候(2933),吉爾蕾恩帶著杜內丹人最後的希望來到林谷尋求庇護。
那個孩子有著埃洛斯的血脈——亞拉岡,帶著他的養父給的新名字——埃斯特爾(希望)。
他是誰的希望呢?黑暗的世界,模糊不清的未來,還是他自己?
愛隆比自己預料的還要重視這個孩子,他從稀薄的血液中依稀看到了自己兄弟的影子。
甚至,他樂於親自撫育他長大,儘管葛羅芬戴爾聲稱自己天生是老師的材料,並且把雙子和亞玟抬出來作典範,可是他還是執著的親自照料這個人類,明亮的黑色眼眸中他彷彿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快樂和安寧:他日夜思念的兄弟,他在魔多黑色的戰場上失去的良師益友,彷彿都透過這一雙純真無瑕的眼睛注視著他,提醒著他自己最後留在中州的理由。
直到一天,他面帶微笑的發現自己唯一的女兒和注定一死的人類陷入愛河,他明白的看到那種不滅的狂熱,並非短暫的激情或者迷惑,而是真正的靈魂的共鳴交融………
他熟悉這種眼光,沒有理由,他就是知道,他熟悉這種彷彿世界毀滅了也要一直注視的方式。
「那是我的選擇………」暮星亞玟執著的看進父親的眼裡無數的星辰在閃耀。「我愛他,我選擇人類的命運,為了和他在一起……」
「我的孩子,難道我就沒有得到你的愛嗎?」
你真的要放棄永生平靜去選擇混亂的人類的生活方式?
難道我要重複失去埃洛斯的感受?
我選擇成為精靈就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所愛一個個逝去?
「我不想失去你………亞玟………」星光下,暮星的手掌是那樣的冰涼,愛隆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包裹著女兒的小手,一點一點溫暖她,與此同時,他的心發出了奇怪的聲響,就像水晶碎裂的清澈淒絕,他的頭低了下去,宛如受傷的天鵝一樣高貴,他的肩膀聳動輕顫,一波波滑下的黑髮遮住了霧色瀰漫的眼眸………
「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但是……」原本低沉美妙的猶如大提琴上G弦上奏響的詠歎調的喉嚨沙啞了,他鬆開雙手摀住臉…………
亞玟驚恐的發現她睿智,高貴,溫和,公正的父親,竟然無聲的哭了。
那些深沉而壓抑的情緒,那種留戀,珍愛,和深深的惘然,不能回頭的遺憾,不曾後悔的抉擇,不可放縱的悲哀,所有這些全都化為那雙灰綠色眼睛裡慢慢燃燒慢慢熄滅的靜火,默默地成為灰燼。
終究,我還是一個人……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一直到結束。
我的靈魂和世界一樣長久,即不會生病也不會衰老,只能在漫漫的時光中消耗自己的永生……直到埃雅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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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人也不會愛他,否則便不公平。
他已經不可能再去愛別人了。
他說過他會用他的永生去愛那一個精靈,而且他真的會。
雖然他的愛,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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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的最後一戰,凱勒鵬受了傷,在右臉留下一道淺淺的,細細的米色傷疤。
不過,他率領自己的同胞重創了黑魁首的餘黨,保衛了自己的家園。
雖然最外圍的蔓蓉樹被戰火波及已經燒燬的不成樣子,但是他相信,有著耐尼雅的力量,加上幾次春雨的澆灌,樹幹下的腐葉殘根會提供足夠的養分,新的蔓蓉要不了多久會長得比現在更高大更美麗。
他輕輕的撫摸那些死去的,泛著焦黑的樹皮,這個地區是洛林最早繁盛的源地,他們親自種下樹苗,那些樹屋也是從這裡開始蔓延至整個金色森林的,潔白的,弧形的樹屋在光影中閃爍,就像蔓蓉的果實……
那麼說,離開林谷後,第一夜就是在這裡度過的………
一直一直夢到那個年輕的黑髮精靈………
他的唇角掠過一絲微笑.
明天要渡過安都因,岸邊的營地篝火漸漸熄滅,除了負責守夜的,其他的精靈戰士都進入了夢鄉,沒有夜鳥的啼鳴,沒有風的環繞,世界萬籟俱寂………
身為衛隊長的哈爾達巡查過幾個崗哨後,悄悄的踱到領主的帳篷邊,裡面出來均勻的呼吸聲。他緩緩挑開簾子——凱勒鵬,洛林的領主正伏在臨時搭建的辦公桌上以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睡著了。
盡量輕的走過去,哈爾達驚訝的發現他竟然閉著眼睛,長長的銀色睫毛覆蓋著深深的眼窩下緣,那道傷口靜靜的貼在右臉的中部,從眼睛一直延伸到頜骨。
幾縷銀色的長髮從腦後順著脖頸滑落到桌面上,在清冷的呼吸間一飄一蕩……
溫柔的將那些頭髮攏好,哈爾達俯下身體靠近領主的睡臉輕輕描畫撫摸,不由得自言自語:你一直不肯說的,難道是這樣子的嗎?
手指細細的劃過,清涼的肌膚上只有那道傷痕是熱的………
真的像極了淚留下的痕跡………
他知道領主有一個一直在意掛念的精靈,他想他也知道他的名字,儘管他從來不曾提起。
所以在一個很少有的月朗星稀的晚上,他邀請凱勒鵬一起飲酒。
他確信他一定會答應,每年的這個時候他一定會從藝術或公務中抽身,獨自找個地方小酌。
沒有人知道為了什麼。
他承認這有些卑鄙,但是他還是在對方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開口問:「為什麼不留住他?如果你開口,他一定會留下來」
我不能留住風,否則風會失去生命
胸中一陣絞痛:「如果是我寧願被他殺死也會留下他」
你是以怎樣的心情無聲的告訴他,去吧,離開我給你的傷痛,在永生的福地尋找你理應獲得幸福吧
凱勒鵬微笑了:
你知道什麼叫花殤嗎?未成長就夭折,但是花殤的情景非常美,你永遠也不可能得知未開放的花苞是怎樣的絢爛或醜陋,但是那期間蘊含著無限的未知可能,這就是美的奧妙。
「你愛他………」是個肯定句。
「但是愛他不一定要和他合為一體,我對他沒有性的慾望,雖然我渴望擁抱親吻他。精靈不需要一直在一起,因為永生的意義就等於不分離………」
你是否恨過夫人?
不,她只是在適當的時間和適當的地點出現,結束了我們不會有結果的期待,我們的命運使我們的性格決定的,之前那麼久的時間如果該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
可是也許是時機未到,你們還來不及明白對彼此的感情,
我是什麼?
您是銀樹凱勒鵬,多里亞斯的王子,洛林的領主
你覺得我活了這麼久遠會不明白該怎樣表達感情?
可是我認為正是由於你太過珍惜所以反而壓抑了,否則你為什麼要封住他的記憶?
因為那段過去帶給他的是痛苦,是絕望,
那你為什麼不正視治癒自己的傷口?
因為如果我也遺忘了,就沒有人記得這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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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紀3018年 林谷會議
第三紀3019年5月1日 愛隆攜亞玟前往白城舉行婚禮,途經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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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火山口至尊魔戒被銷毀,彷彿命運的喪鐘,所有邪惡的非自然的生物都明白的看見了自己注定滅亡的命運,為之犧牲的成百上千的戰士——活著的活著死去的都用一種震耳欲聾的聲音歡呼,然後高傲的俯視那些倉皇逃竄的半獸人,他們是一些扭曲的幻影,很快就會被歷史的陰影完全掩埋。
在他決定去西方遠離塵世的紛擾時,他也下定決心不踏上安曼的樂土。
儘管據說那裡不滅的光輝可以撫平一切傷痛,可是即使是梵拉甚至是伊盧瓦塔……又怎麼能決定誰可以愛誰,誰有權利得到誰?
在洛林裡,中土最後的幾位精靈領主會面,他們各懷心事,但是沒有人注意到蒼白的幾乎要透明的氣氛不斷的從相隔最遠的銀髮和黑髮精靈之間湧出。
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現在在為失去女兒而傷心。
我該怎麼幫助他?
儘管表面一片平靜,作為扈從的哈爾達還是察覺到了自己領主的臉色慘白神情悲慟,因為他的心在慢慢碎開………
那是一種不被理解不被原諒的絕望,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心裡只是一片茫然,冰冷。
人生就像這雪花在飄,你只知道它最後一定會落地,可是最後會停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一切都不可知,像生與死,寂寞與哀愁。
漫天的蔓蓉,漫天,飄的都是寂寞與哀愁,訴說著人生的無奈與不可知。
他作出了決定,也不會後悔,僅僅因為他不知道更好的方法………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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