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富麗的時刻
宏樂誕生時,埃雅宇宙一片混沌,然後他說:要有光,世界就有了光。
距離再見到銀樹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他們之間沒有交談。
除了定婚典禮上作為父親給與新人的祝願:祝你幸福,長享平安喜樂,愛隆。
黑髮的精靈王一瞬間眼睛模糊的看不清大家關切的笑臉,多年前那種強烈的感情又回來了。他繃緊了身體不敢回答,惟恐話語會洩露自己,他僵硬的笑了一下,不由得握緊了手掌。
凱勒鵬代表新郎的親族致詞之後,輪到雙方的親友送上自己的禮物。
瑰麗耀眼的一掛掛珍珠寶石,堆成小山彩霞遮面般的華美錦緞,精美的銀器和琺琅器,以及鑲金錯銀的雕像和為了男主人特意選購的珍貴的羊皮書卷。每一件都是精挑細選的珍品,四周有人類交頭接耳的讚歎聲,嫉妒和羨慕毫無疑問的主宰了短壽種族的神經。可是更吸引諸人目光的是新娘和她的母親,兩個人的光輝相互輝映,含蓄的點亮了四周的彩繪牆壁以及陰影後面的雕塑。
這是一個讓人快樂和歡喜的時刻,頌歌響起來了,年青的精靈手挽手開始跳起四拍的快步舞,銀鈴般的笑聲不停的從場地中央飛甩出來。
外面高塔的鐘聲震撼著山巒迴盪在高山大河之間。
半精靈王臉上洋溢著快樂,低聲在妻子的耳邊私語,引出對方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凱勒鵬突然走到新人面前因身體不適請求告罪離開,從頭至尾他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愛隆,可是此時他銀色的頭深深地低下去,完全不願正視對方。
領主奇怪的顫抖了一下「當然……」,他苦澀的吐出兩個字就再也無法言語。
站在丈夫身邊的銀髮公主彷彿聽到冬日河流的堅冰在春風的吹拂下碎裂的聲音。
凱勒布理安奇怪的看了埃爾隆德一眼,注意到他始終是閉著眼睛的。
窗外一片鳥鳴,樹蔭晃動,西風帶來微微滯悶的真正夏天的空氣,雖然還是清晨,但是那種隱隱約約的熱度已經催促伊姆拉崔之王早早醒來,愛隆呻吟了一下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柔軟的被子中想繼續睡。可是又突然間清醒過來,熟悉的床上沾染上另一種不同的味道,甜蜜的,馥郁的奧帕西薔薇。月下沙丘般清冷高雅銀色的公主此時正安穩的躺在自己身旁,紅唇的線條輕輕挑起,彷彿在作著什麼好夢。
是的,昨天傍晚在響水河畔臨時搭建的敞篷和玫瑰花叢間,在噴泉水珠四濺虹暈婉約的空氣中,他們重複了誓言。以風王曼威和星辰之後愛爾貝蕾斯的名義,一生相守,互敬互愛,永不分離。
他挽著妻子的小手在露台上俯視布魯寧河谷月下壯美的景致,在小蟲溫馨的鳴唱中看著對方的眼睛,他把對方的手握緊壓在自己心臟的位置,然後兩個身影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他虔誠的吻著她。
潔白的月亮憐憫的注視著不遠處另一個稍微低一點的露台上修長的身影痛苦得慢慢蜷縮起來的樣子,他的銀髮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淒冷的寒光。
只要你能得到幸福……
葛羅芬戴爾早晨一起床就看到羅瑞安的國王陛下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零亂的婚典現場發呆,他暗暗歎了一口氣。
「在這個時候陛下有什麼事嗎?」金髮的遠古精靈故意用一種輕快的調子走過去。
緩緩的抬頭看了看葛羅芬戴爾,凱勒鵬垂下眼瞼,「你相信命運嗎?」
什麼?
「你相信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未發生的和發生的都如同銘刻在天幕上的星辰不可移動更改嗎?」
「你相信當人嘗試改變命運,實際上或許在把自己往既定的軌道裡推嗎?」
我相信選擇,不過結果是怎樣的,至少星辰之後給了我們自我意識,那即使選擇的權利。
…… ……如果,明明知道結果,無論做那種選擇都沒有差別,你還會做出選擇嗎?因為長夢的兩端都只是痛苦,沒有一絲線索包含希望。
「陛下!」
對不起,葛羅芬戴爾,這些只是我再胡言亂語,你不要在意。
銀髮的精靈緩緩站起來,他的眼睛格外清澈透明,彷彿裡面映著一千個太陽。
向遠古精靈王頷首致意,他帶著一種誰也模仿不出的優雅筆挺走出花園,任憑晨風撩起他寬大的衣袍。
葛羅芬戴爾注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為什麼說不出話來。
所謂不敢直其名的愛,
就是指一個年長的男子,對一個年輕男子的強烈情愫。
一如聖經記載的大衛和強納森之間的愛,
一如柏拉圖的哲學地基,
一如你們可以讀到的米開朗基羅及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它遍地存在。它是深沉、心靈的感動。它是高貴的情感形式。
它催生了人類偉大的藝術。
它沒什麼不自然,它是一種知性的愛,永恆存在於年長和年輕男子之間。
因為年長者有智慧,年輕者有歡愉。
它是本世紀人們的誤解。
這世界嘲笑它,有時對它施以枷刑。
《Oscar Wilde 1895》
伸手替美麗的公主蓋好被子,愛隆輕手輕腳走出房間,他現在是一個「丈夫」了。
醒來後本能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書房走去,到一半時方想起今天不會有什麼需要自己作決定的事。
因為最近都不會有什麼安排,葛羅芬戴爾十分仁慈的給他一周空閒,美名曰:婚假。
想到對方那種常常掛在嘴邊的調侃似的招牌笑臉,黑髮精靈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為什麼自己身邊都是這樣的精靈呢?當初明明是因為擔心太過年幼且血統駁雜的自己無法統御心高氣傲的諾多精靈,吉爾加拉德留下大批的元老:愛瑞斯特,西歐司……最後還是半路殺出來一個:我轉生就是為了照顧圖爾剛的後代的葛羅芬戴爾,理所當然成了貼身保姆,雖然那時候自己已經滿1000歲了,可是人家的理由更充分,我是轉生哎,轉生,你知道我實際上多大了嗎?
搖頭……
不知道吧,說出來怕嚇死你,哼哼……(其實是自己也忘了)
所以?……
所以你得聽我的………活活,小孩子聽大人的話才乖嘛~~~
回憶結束。
真是慘痛的不得了的記憶啊,愛隆一邊不停歎氣一邊走下宮殿後隱秘的台階,既然沒有安排就放鬆一下吧,反正凱勒布理安不會馬上醒過來的樣子。想一想,自從接任了領主的職責後職責就一直沒有安靜獨處過,除了最後的聯盟大戰失去同胞的悲慟允許自己小小的放縱跑出了伊姆拉崔,但那只是十分短暫的瞬間,但是卻改變了命運的流向呢……
不自覺的牽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黑髮的領主沿著飛凌峽谷的石砌走道進入山谷的底部,試圖將清晨隨瀑布喧囂的水珠形成的霧靄吸進肺裡面,下面是令人頭暈目眩日夜奔流的響水河,白花花的水沫捲著少量從上游衝下的萍類和水藻,遇到和緩的窪畦便在那些長滿青苔的圓石環繞下化作凝脂淺灘,蕩漾的水波細細的擦拭那些晶瑩的卵石……
提著自己的長袍,黑髮精靈有些孩子氣的跳越過河中央光滑的石塊,到達對岸,他把外衣隨便的拋在象彈簧一樣厚厚的翠綠色草墊子上——然後轉了一個圈倒了下去,陷入毛茸茸的帶著些微搔癢的觸感的撫摸中。視野整個顛倒過來,湛藍的八月的晴空就是水面一樣純淨安詳,一兩朵白雲慢悠悠的劃過,就像自己父親駕駛的精靈船溫吉羅(Vingilot)—海浪之花。
「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愛隆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天空。
「她像夢一樣向我飛來,白影映著黑暗的天空,展開美麗的雙翅,與黑夜抗爭。她皎潔無瑕,憂傷又驕傲,胸口佩著最燦爛奪目的寶鑽。 」
關於父母的傳說,他實在聽了太多遍,每次都會激起難以言喻的痛苦。黑暗,沉寂,恐怖的被追殺的童年時代,他和埃洛斯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簌簌發抖,幽暗的山洞裡,連心跳都成為難以忍受的巨大迴響。
「你說nana和ada他們會回來找我們嗎?」年幼的兄弟扯著衣袖輕輕的在他的耳邊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很多次,他聽到精靈同胞的腳步聲從隱蔽之地經過,但那只會讓年幼的兩個半精靈更為驚懼,因為追捕他們的正是自己的血親,在不可知的時刻,恐懼充斥著他們稚嫩的心靈,淚水沖刷著他們的臉頰,他們只是擁有彼此,他們只能擁有彼此………可是,埃洛斯選擇成為人類,他們不得不分開,永遠沒有再見面,寬闊的海橫亙在中州與努曼諾爾之間,他還清晰記得和兄弟之間交匯的最後一個手勢,最後一個眼神,他黑色的頭髮驕傲的飄揚在身後,身穿著繡金的王袍向自己揮手告別……
他的死訊很久以後才傳回中州,雖然他比普通人類多活了了500年,但是對愛隆來說仍是遠遠不夠的,接到噩耗的時候,他正坐在吉爾加拉德的房間裡看書,呆呆的拿著信有好一會兒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悲傷呢?這個結果早在最初選擇的時候不是就已經很清楚了嗎?為什麼模糊的看不清筆跡,熱淚燒灼著他的眼睛,燙傷了他的臉頰,彷彿再次聽到分別時海鷗的盤旋鳴叫,海潮微鹹的潮濕氣息,然後載著埃洛斯的船漸漸消失於視野,融入空茫的海天一色。曾以為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當真正的悲慟傳達進心底的時候,無法想像的寒冷和孤獨包圍了他,默默的,黑髮精靈將臉埋在手掌中無聲的哭泣……
2000多年過去了,天還是那樣的湛藍,純粹不帶一絲雜色,充滿了令人心痛的力量。
愛隆合上睫毛試圖將溫暖的液體逼回眼睛中,等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片明亮的銀色在樹叢間閃耀。
「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銀樹就站在那裡,雪白的長衫一塵不染,長長的頭髮無拘無束的飛揚著,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恍若許多年前他們在伊姆拉崔的初遇,一片淡紫色的花瓣飄落牽動了記憶深處,彷彿穿越了時空的思緒,勾起無限懷念。
兩人並肩坐在草地上,愛隆有些緊張的時不時飛快的瞟對方一眼,但是主動提出要談話的精靈卻選擇了沉默。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還是黑髮的精靈首先打破了沉寂,您希望和我談什麼?
澀然一笑,凱勒鵬側過頭低低的說:「請照顧好我的女兒……」
「我會的,當然.我會的。」愛隆急切的看著他,盼望他還能說出其他的東西。
「今天晚上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接受伊西爾(Ithil)的邀請,品嚐羅瑞安的陳釀呢?,月行中天時,就在這裡。」
「好,我一定準時到……」愛隆嗓音嘶啞,忽然有一種緊緊抱住對方的衝動。「我一定到……」
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凱勒鵬……這個名字無數遍吟誦在唇舌間焚燒著自己的靈肉,我是多麼多麼渴望能再見到你,失去了你,我只能像個孩子一樣不停的哭泣,畏怖寒冷與黑暗,彷彿退回到自己尚未滿1000歲的時候,害怕獨自呆在黑暗中,害怕聽到心跳不停的搏動迴盪在寬廣的室內,述說著一個人有多寂寞……
愛上一個人不需要時間,但是回首間,已經相隔千年……
只是,我們之間橫亙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怎麼也追不回來的擦肩而過.
溫文儒雅的笑容,配合灰綠色的如水的眼波蕩漾著,彷彿述說著無盡的信賴與愛意。親眼看著他從少年過渡到成年,那份滿足感簡直是無可比擬的,何況他的視線毫無保留的只追逐我一個,他的脆弱他的彷徨他的迷惘全都之為我一人……應該知足嗎?畢竟已經沒有什麼選擇,我有我的婚姻,他有他的婚姻,能夠維繫我們的脆弱一線僅僅是回憶而已,如果在遇到凱蘭崔爾之前遇到你會怎樣呢?我試圖找到無限可能,只是未知是沉默的,時間是永恆的,正如同我們的命運被牢牢捆綁在世界的織軸上,歡笑淡隱,哀痛默默的累積,揮之不去……
<第四章 完 >
啊啊啊~~寫的我自己好痛苦啊,弱攻弱受…………殘念
E爸爸總受命看來沒我想像的有市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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