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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自己不會為此哭泣。
同學仁宏意外死亡給春天染紅了一片雲彩,在系上下了一場哀傷的雨。身為轉學生的他是雲彩,在三、四年級間飄蕩,找不到歸屬感,這場驟雨,潮溼了高年級多數人的心,一時間也無法乾燥,只能讓這件事情隨著水氣慢慢地回到天空。
課堂上一些同學說起了對於仁宏的看法,學妹提到這位轉學生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好人。一個處處幫忙的好人,總是義不容辭的幫助人。即使,他總是停不下話匣子,總能不斷把安靜填滿。另一位學妹只想問他「吃飽了嗎?」一旁的同學說:「她的意思是,他現在過得好嗎?」
同樣身為大四的阿函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孤獨的人。」我心中默默的肯定這句話,從無法承受安靜的行為來分析,仁宏確實有他的孤單,只是當時我受不了聒噪的人,轉而將他推離我的生活。阿函接著說:「因為他是死後一段時間才被發現,我覺得他在臨死前一定很孤獨、很害怕、無助。」說到這裡,阿函眼框開始潮濕,是春天的雲彩下了雨吧!那場雨正在眼裡打轉,阿函沒有讓雨從眼眶滑落,忍著繼續說:「我跟他本來約好這個禮拜要送奶粉給當時做專題時,幫助我們很多的創世基金會。」我又聽到一件仁宏要做,卻已經不能做的事情。「我,還是要去。這禮拜我還是會去送奶粉給創世的。」這句話從阿函的嘴中跳出,混雜著哀傷與堅強。
姿淯說:「我跟他並不熟悉,」我也如姿淯般與仁宏並不熟稔,「我這幾天前才出了車禍,所以特別有感觸。」老師接著說:「可以說說妳的感觸嗎?」姿淯說:「如果換作是我今天過世了,我身邊的人一定也會很難過,我想我們應該更真心地去對待人。」我們的確應該真心地去對待每一個人,免得身邊的人突然間消失。
老師問說:「其他,還有四年級的同學要發表的嗎?」家豪舉手說:「我覺得不應該把這件事情當作一個事件來評論。」老師說:「你是在說誰呢?」家豪回答:「像是處理的警察態度很不好,連想查明的心都沒有,更還有同學將這件事情當成一個事件在做評論,就好像問說:『二戰原子彈爆炸死了多少人?』有人卻可以若無其事的說:『五十萬、一百萬。』」我了解家豪說的,但人總會有好奇心。老師插了一句話說:「如果換作今天是你們自己死掉了,會怎麼看待這樣的事情?」這個時候課堂上只剩安靜,老師接著補述:「如果今天是自己死掉,你的靈魂來到這裡聽到別人在評論,會有什麼感覺?」我說:「無所謂!」老師復述了我的話,就沒有人發表意見了!當家豪氣憤地在說這件事情時,我內心覺得:「為何別人不能評論這件事情呢?」我持著反對意見,但沒說出口。
中午時分,到廖老師的辦公室去吃午餐,剛好也提到這件事情,老師也幫忙家境貧困的仁宏家募款,外系的男同學也因此開始討論這件事情,說:「為什麼要凌晨從南投回嘉義呢?」另一個人丟了一句:「對啊!還騎機車,要是我就會坐火車。」我心想凌晨時段火車一點也不方便吧!第三個同學加入討論說:「是我的話會坐客運。」男同學又問:「為什麼要這麼晚一個人到新竹?又到南投?」這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坐在裡頭的我越覺得不自在。另一個同學提出了可能性的答案:「是不是有什麼是要處理?」男同學也表示認同:「我也這麼覺得!要不然幹麻一個人去這麼遠的地方,又不是回家。」我不發一語地坐在一旁,認為這些人憑什麼去臆測一個已經過世的人,甚至質疑他的行為,這對於死者並沒有幫助,就這樣一來一往的討論,直到我忍受不了脫口而出:「請不要這樣討論一個已死去的人。」這句話甚至沒有阻止他們的討論,我也認為自己不能阻止誰把這件事情當成事件評論。
我離開了老師的辦公室,靠在走廊上的窗口,很沉重。看著人來人往,還正常運作著的校園,沒有人能了解仁宏當時的孤單,一個人在死前在一個荒郊野地、寒冷、沒有朋友陪伴下死去,多麼令人唏噓。我開始想像那深夜的公路上,沒有人、沒有燈,安靜,他最害怕的安靜,卻只能靜靜躺在地上。系上的學妹見狀拿了一張衛生紙給我,我想「我可以的!我不會哭的!」我說:「不用了!」學妹一説:「沒關係,拿著吧!」她一轉身,眼眶裡的淚已經不聽使喚,是場春雨,是春天冷冷的驟雨。此時,我才了解當時家豪說的那些話,身為死者的同學,無論熟識,都宛如在心頭上投下一顆原子彈,爆炸。
這場雨聲最初傳到我的耳中,我只是潮濕。就像是同學家歆說的:「百感交集。」來得突然,只能錯愕。眼看剩下三個月就要畢業了,卻如此令人扼腕。在小安的網誌最新的標題「生命好脆弱」提到仁宏的媽媽跟他還有約定,要一起出國去看遠在日本的姐姐,順便完成他從未出過國的夢。小安說:「當屍袋一拉開時,就忍不住難過。」曾經跟仁宏實習、同學,如今卻只能冰冷冷的躺在屍盤上。看到這裡心頭潮溼的情緒卻無法表達,只能任由水滲入心中。
最初,以為我不會為此難過,卻還是難過得哭了,為沒有人能了解他的孤獨難過。何老師後來問我:「誰又不孤單了呢?」我沉默的回答不來,只能讓安靜填滿空間。這個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是一場春雨,夜裡的雨從天空一起落下也孤獨,這就是答案吧。
2009/3/25(把這一篇文章,獻給仁宏以及所有關心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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