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2-1
回想起來,一個大男人居然在別人面前掉淚,真的覺得有點丟臉,當兵將近十個月了,雖然大家每天看起來都是正常的操課,沒事就跟人家「喇賽「,好像很安於現狀的樣子,但心裡多少會有一些莫名的惆悵,尤其當你一個人靜靜坐在一旁時,所有莫名的委屈、孤獨、煎熬都會一一顯露出來,再加上遇到回役兵的事不知該如何解決,就這樣全部發洩出來。
經過那個晚上後,表面上連長好像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但總感覺那個二級廠的阿仁班長常常會出現在我身邊,陪我聊天,關心我最近的生活,而那個回役兵可能是看到阿仁班長最近一直跟著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有一天站完夜哨,經過安官桌時,剛好是阿仁班長在值安全士官,他把我叫住問:「怎樣,這幾天看你好像悶悶不樂的樣子。」
「有嗎?」
「有啊!該不會是…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
「那是怎麼了,連長好像也很關心你。」
「他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啊,就叫我沒事多注意你一下。」
「嗯…我沒事!」
「沒事就好,有事要說喔!」
「嗯…我要去睡了!」
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覺,一直想到那天晚上我抱著他的畫面,除夕那天,他很正經的說他很擔心我;台中那晚,他比誰都怕腿斷的那個是我;那天晚上,他又告訴我就是想關心我。不想還好,一想就更是睡不著,也許在當兵一年十個月的日子我還是無法釐清,甚至永遠也找不到答案。耳邊傳來的「豪情「好像開始唱了,沒錯,我整晚沒睡,天亮了。
#2-2
通常在返台前一天,是大家努力擦皮鞋的日子,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麼,每次都是要到當天一早才隨便抹兩下,就自己覺得「黑閃閃』的準備快樂回台灣,但是今天憲兵可能看我不順眼吧,在出大門前的服儀檢查,一眼就看到我的皮鞋問我:「你要回去擦還是記違紀?」
就這樣,看著阿賢離去時嘲笑的表情,我只好摸著鼻子回到連上。有個學長一看到我就大笑說:「你的皮鞋不怎麼亮嘛!」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樣擦才會亮,好在有兩個學長一聽到我皮鞋不過,就馬上蹲在我面前,一邊教我怎麼擦,一邊就幫我擦了起來。只是沒想到準備出門時碰到了武查,這下我又要半小時後才能出大門,班機改時間就算了,一想到阿賢已經在台灣爽了我就不怎麼甘心。
總算在一番折騰下,當我離開營區已經是十點多了,在我等計程車之際,突然有一輛私家車在我面前停下,探出頭來的連長叫我上車,心想「也好,省一趟計程車錢」。
「連長好!」我很有『禮貌』的問候他,他倒是一句話也沒說的開著他的車,只是當車開到了馬公機場,他好像沒有轉進去的打算,繼續地往前開
「連長,我…我要回台灣耶?」
「我們去走走。』他總算開口了
「可是我想回台灣ㄟ。」
「…」
車子開到了海邊停了下來,我想起剛到部時,不斷耍自閉的我,在第一次島休時他就叫我去海邊走走,只是來到了澎湖那麼久,這卻是我第一次來到澎湖的海邊。我們兩個站在岩石上看著遠方,一開始我實在不怎麼耐煩,一心只想趕快回台灣,漸漸地發現,一直以來因為枯燥的軍中生活,讓我對澎湖的印象不怎麼好,今天才感覺到澎湖的自由與澎湖的美。
「心情好點沒?」站了一會他開了口。
「嗯…」
「你記不記得剛到連上的時候,你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嗯…」
「後來你開始願意跟弟兄聊天,甚至還跟阿明和阿賢相約去台中玩。」,我低著頭靜靜的聽他說,「九個月了吧!你下部隊到現在。」
「差不多。」
「其實我知道平常的體能訓練你很吃力!」
「就跑步吧!」
「其實我也想叫你不要跑,但是在那麼多人面前,也不能讓你太明顯。」
「嗯…我也不想跟別人不一樣。」
「有時候在想,多給你幾天假,你會不會快樂一點。」
「當然會啊,那不然這次你就多給我兩天假吧。」我開玩笑的回他。
「這樣我就晚兩天才會看到你!」
又來了,他每次都要講些似是而非的話,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有差嗎!」我強作鎮定。
「沒有啦,怕你跟上次年假一樣又惹事。」
「你想說什麼?」
「……陪你散散心啦!」
「是你陪我還是我陪你啊!」
「都一樣吧!你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走吧,送你去機場!」。
在飛機上,我不斷想著他剛剛說的那些話,突然覺得再這樣下去只會更加複雜,我只想要單純、簡單的一切。
#2-3
回到澎湖後,又到了禮拜六環境打掃的時候,我們將近十個兄弟梯的弟兄被叫去打掃文康室,值星官說,連長要我們把整間文康室徹底打掃,也就是說除了掃地拖地這些基本工之外,還要刷紗窗、刮地板,最重要的是要重漆文康室的牆壁。我們從早上忙到晚上,中餐和晚餐隨便打發後,又繼續趕工當油漆工,一直到晚點名一刻也沒閒下來,就連準備就寢時我還是一身髒亂還沒洗澡。
正當我在文康室善後的時候,連長走了進來看著我說:「你怎麼全身弄得那麼髒!」
也許是現在是私底下,也或許我本來就對他沒大沒小慣了。
毫不客氣地說:「誰害的,誰叫我們擦油漆的。』
「還沒洗澡喔!」
「看也知道!」
「現在沒熱水了,你到我房間洗吧。」
「不用,隨便沖一下就好了!」
「你要我去你內務櫃幫你拿衣服還是自己去拿!」
擊中要害,檢查內務向來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因為每天不知道在忙什麼的我,用過的東西、穿過的衣服就是往內務櫃塞,所以一聽到他要去翻我內務櫃後,我只好乖乖的拿著盥洗衣物到了他的房間。
走進連長室發現,長官睡的就是不一樣,就像一間套房一樣,有自己的一套衛浴,重點是有坐式的馬桶,真令人羨慕!看到我進來,他倒是一派輕鬆的樣子,反而是我有一股莫名的緊張,雖然常常進出連長室,但要在這邊洗澡可是從沒想過的事。
他可能很順口的聊起說:「累不累!」
我沒好氣的說:「你覺得呢!」
「幹嘛!生氣囉!」
我走進他的浴室沒想到他就這樣跟著進來,「嗯…我要洗澡了!」
「洗啊!」
「你在這邊我怎麼洗?」
「你第一天當兵喔,洗澡還怕人家看。」
「給誰看都行就是不給你看。」說完就把門關起來。
但他好像還是不死心的對著門喊:「喂~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麼啊,喂~」
「嘩啦嘩啦嘩啦…」我洗我的澡。
洗完澡後,一手捧著鋼盆,一手擦著剛洗過的頭走出浴室,沒想到他很自然的拿過我的毛巾繼續幫我擦乾頭髮。
正想開口說不用麻煩他時,他反而自顧自的說:「洗完頭就要馬上擦乾,每次看你洗完澡就在那邊晾啊晾,澎湖風那麼大,你身體那麼差一下就感冒了!」
「我什麼時候感冒了,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他好像沒在聽我的話又說:「反正明天島休,今晚就在這邊睡吧,那麼晚回去等下吵到別人!」「寢室從來沒安靜過,上哨的上哨,加班的加班。」
「那我陪你上去吧!」
走到二樓原本要彎進自己的寢室,結果連長居然拉著我說:「走,去樓上聊聊。」
「那麼晚還聊,聊什麼?」,他又一句話也沒說把我拉到了頂樓天台。
「蠻舒服的風。」
我不懂他的意思所以脫口而出說:「你帶我來吹風喔!可是很晚了耶。」
「聊聊嘛,反正明天放假。」
「那麼晚了聊什麼?」
「對了,很少聽到你提感情的事。」
「沒事講這個幹嘛!」
「關心一下。」
「那你呢,你女朋友勒?」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笑的看著我,又轉回去看著外面。
站在他後面的我一句話也沒說,做了一天的苦工,實在很想趕快回去睡覺,所以站了一會我就說:「沒話說我先回去了!」
沒想到才一講完,他突然轉過身來抱住了我。我真的呆掉了,上次我會有抱他的衝動純粹是因為委屈上身、情緒失控而有的行為,但現在我不懂得呆站在他的懷裡。
「可不可以這樣就好!」他這麼說。
#2-4
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們之間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尤其是連長,看到我更是一派自然的樣子,見了面還是一樣問候我,偶爾問我怎麼樣,但我的心裡卻漸漸地有些排斥,甚至有在躲他,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就這樣子』,是一陣寂寞讓他想要找個人抱,還是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只想到這樣為止,只要一想到很煩的事我就會習慣性的逃避,所以看到他我都會閃掉,他想找我講話我也會找機會溜掉,就是怕面對他。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了一個多月,直到了又一次的返台後。
過沒幾天,一天下午突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喂,我現在要去台北。」
「喔!然後呢!」
「晚上出來喝個東西。」
「你不用回台中嗎?」
「…」電話斷了。
連長和我約在信義區,一看到我又露出那個許久不見的「邪邪』的笑容說:「聽說你很愛去夜店喔!走吧!」
我完全不知道他從哪裡得知我喜歡去夜店這檔事,但他都來了也就只好盡盡地主之誼吧。
來到了那家有名的LaungeBar,點了兩瓶史密若夫就喝了起來
「你平常都來這種地方喔!」
「還好!」
看我回他回的意興闌珊,連長又開口:「是不是嫌我放假還來煩你!」
「沒有啦!只是有點意外你會來台北找我喝酒。」我有點口是心非的解釋
「其實我是上來拿些資料,想說順便看看所謂的LaungeBar,會不會很俗。」
「還好啦,你平常也都要待在部隊裡,當然出來玩的機會比較少。」
聊著些言不及義的話,我們兩個也各灌下了兩瓶史密若夫,沒想到他居然說:「走吧,再去別家!」,其實我有點傻眼,居然要我陪他續攤,好吧,今天就陪他陪到底吧!
來到了忠孝東路後巷一家很有特色的bar,又喝了知名的啤酒,甚至還把三種口味都試了一下,漸漸地也開始有幾分醉意。
他關心的問我:「還好吧,啊我都忘了你不能喝太多,你身體會受不了!」
「不會啦,還好!」
「大學生平常都在幹嘛?」
「唱歌,看電影,還有來這邊。」
「你的生活很豐富嘛!」
「還好啦大家都這樣。」
「對了,沒聽過你講你跟你女朋友的事。」
「你很喜歡問我這個問題,那天在頂樓…」
「……」
脫口而出的笨話讓我有點想呼自己巴掌,結果場面就被我冷在那邊,一時之間我們兩個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天…我…」
「走吧!」
不等他講完,我就提議買單走人。其實我很想知道答案,但又很怕知道答案,所以沒等他開口,我趕緊把話題打住。
離開了bar之後,兩個人都有點茫了,他有點搖搖晃晃的問我還有哪裡好去的
「你今天不回台中嗎?」我問他。
「你很想我走喔!」
「不是啊,就問一下!」
「你是不是想要我走你說啊?」他的聲音開始有點大聲,我也不知道他是醉了還是怎麼樣,「你說啊…」,
「你要我說什麼?」
「你為什麼一直要我回台中?」
「我只是問你要不要回台中。」
「你就是那個意思。」
「懶的跟你講。」
結果他抓住我的手說:「你在躲我!從那天以後。」
「我沒有」我心虛的說。
「你到底想怎樣。」他有點像發洩般的情緒一股腦的傾潮而出。
「你為什麼每次都問我想怎樣,應該是你想怎樣吧!」
「我不知道…」他大聲的對我吼著,
「你自己都不知道了,你還想要我怎樣!」,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逼我!」,
「你醉了!」
「我沒有!」
「走!」,我才一說完,他又衝過來抱住我,
我一直掙脫並且對他說:「你到底想怎樣,放開,在大街上!」,
聽了我的話,可能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於是放開了我,我忍不住的說:「難道你還要說就這樣就好之類的話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瓜葛『連長』!」我特別加重了最後兩個字。
那個晚上後,我和連長就像其他人和連長一樣,而他對我也就像對其他人一樣,就連過去的那些問候、開玩笑,還有那個「邪邪』的笑容都不再有,雖然心中還是充滿著複雜的情緒,但或許這樣對我們都好吧。由於我的身邊還有個阿賢每天在那邊跟我耍麻吉,所以日子還是一樣的繼續過著,只是心中依舊有個梗在那邊,讓我不時的還是會陷入思緒當中。
#2-5
因為連長,在我心裡的那根刺,總是還隱隱作痛,也讓我陷入了許久的低潮,阿明和阿仁班長都曾經關心的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假裝的打起精神強顏歡笑的和他們說沒事,我知道他們都很關心我,在部隊中,可以遇見那麼關心自己的學長,真的很幸運,只是總不能要我直接跟他們說,連長這樣對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之類的話,所以我也只好自己獨自面對這一切。
禮拜六晚上,是難得什麼事都不用做的一個晚上,我像剛下部一樣的自閉來到了頂樓,自己一個人坐在黑夜裡想事情,突然有個人拍了我的背叫我一聲學長,回過頭來發現居然是阿賢,
「學長學長!走啦去營站。」,哈,他還是像以往一樣,也不知道他是真白目還假白目,明明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還來煩我
「自己去。」
「後…你不要這樣啦!」
「我怎樣。」
「一直一個人耍自閉,有事也不說,你不要突然從這邊給我跳下去喔。」
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想到,對啊怎麼不跳下去,反正也沒多高,搞不好只斷個腿,還可以到醫院爽個半個月到一個月也沒問題吧。看我許久沒講話,阿賢也默默坐到我旁邊,只是沒想到他突然冒出一句:「你跟連長沒事吧!」
我楞了一下問他:「你說什麼?」,阿賢微微笑了一下不說話,「你什麼意思。」
阿賢低著頭說:「其實…看得出來,感覺的出來。」
「你看到什麼,感覺到什麼?」
「…」阿賢對我笑笑沒說什麼,這個意義深遠的笑,讓我感覺他好像知道我和連長之間發生的事。
隔了許久阿賢才吐出話來:「雖然你比我幼稚很多,但我知道你會知道自己要怎麼做,當個兵嘛,喇喇塞,沒事ㄠ一下,就退伍了,這樣沒什麼不好!」,說完拍了拍我又對我笑一笑。原來阿賢平常在那邊耍欠揍,並不是真的討罵,反而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成熟。
有時候,男生與男生間的感情就是那麼簡單,不用多說什麼,一個聳肩,一個觸碰,就能知道彼此間在想什麼,這個時候我發現,他是真的把我當兄弟的好麻吉,突然我好想給他一個擁抱,一個屬於麻吉的擁抱。
「走啦,買可樂!」又是那個欠揍樣。
阿賢把我拉了起來,我對他點點頭說:「對啊,買可樂!」
#2-6
記得剛下部隊的時候,每個禮拜的島休是最期待的一天,因為那天可以離開部隊,但日子久了會發現,島休只是讓你不斷花錢的一天。以前就是早上上上網,下午要不就待在咖啡店,要嘛就去『開房間』,馬公市就那麼大,待沒幾個月就已經對他失去吸引力,所以現在總是會選擇在營休,反而可以省些錢。
禮拜天一早,當阿賢在一旁擦皮鞋準備出營的時候,我已經打定主意在營休,所以躺在床上發呆,「學長學長,走啦出去啦!」阿賢不放棄的一直對我心戰喊話。
「不要!」
「待在連上很無聊ㄟ,搞不好還會被抓去出公差!」
「沒你菜啦,都已經『破冬』了好不好,「在營「也會讓我擺一下老啦!」
「那你不要叫我幫你買吃的!」
「好啊,那你回來內務記得整理一下!」
阿賢對我比了個中指就離開了。
這時的連上顯得特別空蕩,寢室裡只剩幾個留營的學弟正在『摺起來』,也因此安靜地讓我想要瞇一下,突然聽到了腳步聲,定神一看尷尬的發現連長正和我四目相交。
雖然平常他也會出現在寢室來證明他存在的事實,但萬萬沒想到在假日,尤其是寢室裡沒什麼人的時候他會晃到這裡來。躺在床上的我還在思考要爬起來還是怎樣的時候,他像是隨口問問的對我說:「在營休喔!」
一聽到他問我話,我反射性的從床上彈了起來,卻因為一時情急沒注意到,『叩!』的一聲撞到了頭,連長彎下了腰想看一下怎麼了。
我卻趕緊下床站好回他:「是,連長!」
「既然在營就不用那麼正經吧,而且這也不像你!」說完就走了,但我心裡只想著:X,好痛。
吃完午飯,正要回連上的時候,傳令突然把我叫住,託我把飯盒拿給連長。進到連長室,他很驚訝的看著我問:「怎麼是你,傳令勒?」
「他出公差,所以我就幫他拿回來了!」
「可以幫我去買瓶喝的嗎?梅子可樂好了!你要喝什麼我請你?」
「不用了!」
從熱食部回到連長室,看到他一個人在位子上吃著飯盒,心裡覺得有時候他真的還蠻孤單的,平常一付威風凜凜、凶神惡煞的樣子,除了傳令外,我看也很少人會主動接近他,副連長、輔導長和其他排啊、排副都和大家相處的很好,尤其加菜日啦,或是特別的日子,大家更是會打成一片,這讓我想到除夕那晚,他一個人喝完酒在頂樓天台,可能長官天生就要習慣孤獨吧。
「在想什麼?」他接過我手上的梅子可樂,
「沒事!我回寢室了。」
「等一下,給你可樂錢。」
「不用啦,沒有多少錢。」
「那好吧,謝謝!」
正當我準備出連長室時,他突然又開口:「聽說你破冬了喔!」
「嗯…破一陣子了。」
「好快!」
「沒有啊,我覺得很慢。」
他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我也就出去了。沒想到我們還可以這樣輕鬆的聊著天,可能是我放下了,也可能是他放下了,從那天後,也不能說改變了什麼,有時候私底下碰見了,還是會聊兩句,只是內容甚至比我和阿賢會講的話還要貧乏。
#2-7
隨著秋天的來臨,時序開始交替著,對我這種體質先天不良,後天又失調的人,很容易一沒注意就會感冒。其實當兵後,可能因為操課和體能訓練的關係,身體連自己都感覺有點「勇』起來。
記得以前在唸書的時候,洗澡水不夠熱、受風吹、淋到雨,絕對馬上感冒,但是一當了兵,常常洗冷水澡,下雨也在外面戰鬥教練場滾,澎湖風那麼大也每天一直吹,反而很少感冒,所以可能也因此沒有注意到一些感冒初期的症狀,這幾天雖然感覺有點累,一下流鼻水、鼻塞,一下又頭暈,但根本沒想到那麼多,結果一天早上起床時,我根本沒注意到『部隊起床』,雖然感覺到有人一直推我叫我起床,但就一直在迷迷濛濛之中,整個身體無法反應要爬起來的動作,結果等到值星官衝進寢室要把人叫起來時,才發現我身體發熱冒冷汗,還會不自覺的抽動起來,這才感覺到不對勁,趕緊叫人把我送去醫務室,接著轉進了澎湖國軍醫院。
事後我問起阿賢,怎麼沒發現我怎麼了,就任由我躺在床上,沒想到他居然回我說:「我忘了。」,靠!虧我之前還想說他是個麻吉好兄弟說。
到了醫院後發生什麼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昏睡中,有時候起來喝點水又繼續睡,當時是阿明班長留在醫院陪我的,其實他也蠻可憐的,醫院沒什麼東西可以吃,除了有時候主官來看我時會順便幫他帶一個飯盒,不然他幾乎都去投泡麵。在昏睡的兩天兩夜裡,依稀見看到除了阿明班長之外,好像還有個人來看我。
第三天吧,我終於完整的醒來了。
醫生來看了看我說:「你發燒將近40度,澎湖風大你要注意一下,還有啊要多吃點東西,你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在這裡多住幾天養養身子吧。」
等到醫生出去後,阿明班長總算鬆了口氣對我說:「你終於醒來了,害我這幾天也要睡在醫院,又沒有床睡,腰酸背痛的,我看等你好了搞不好就換我住進來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很愧疚的講了這四個字
「對了這幾天連長常來看你,兩天就來了四次,說是要帶飯給我吃,但其實好像是比較擔心你。」
我笑笑著說:「我出事,他就不用升營長了啦。」
「會開玩笑囉,那應該好很多了吧你。」
阿明班長告訴我,在我昏睡的兩天裡,連長跑來醫院四次幫他送飯盒,「只是昨天啊下午連長就來了,他就拿著一張假單讓我出去走走,六點再趕回醫院,爽爽爽!」,「你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我們就這樣一直瞎聊,雖然還是有點累,但是能聽到有人在我旁邊出聲音一直講話,還真的打發了在醫院無聊的時間。
#2-8
到了晚上連長又出現了,他叫阿明班長回連上去洗洗澡,再幫我帶些東西。就這樣只剩我們兩個。
他拿出一杯熱奶茶給我說:「欠你的!」
「什麼欠我的」我狐疑的問他
「你上次幫我買梅子可樂啊!」
「喔,你還記得喔!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熱奶茶?」
「生病了怎麼喝冰的」,好好笑的回答,有點文不對題。
在病房裡,我們兩個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結果聊一聊連長問我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想說憋在床上也一段時間了,再不下床就要得褥瘡了,就跟著他到醫院外走一走。
到了晚上的澎湖風不小,他跟我聊了些最近連上發生的事,我聽的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多少阿明班長都有跟我講了些,另外,明明感覺是在講同一件事,但兩個人講的卻站在不同的立場講,害我不知道要聽誰的。
「怎麼了,不舒服喔,要不要回床上?」
「沒事!」
「在想什麼?想出院囉!好啊,馬上叫醫官讓你出院。」
「好啊!」我笑笑的說。
「還真的勒,對了,我有跟你爸媽聯絡,週末會來看你。」
「不用了吧」
「為什麼,你們也很久不見了不是嗎?」
「我就說不用了啊!」其實我有點不耐,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兩個來要幹嘛,所以口氣有點不好的回他。
「你…很任性。」
「所以呢?」
「沒有啊,只是當兵都當那麼久了,怎麼沒有成熟一點。」
「我本來就很幼稚,我從沒說過我自己成熟。」
「算了,會冷嗎?」
說完,他順勢的想搭著我的肩,我則是轉頭避開了說:「我想休息了。」就逕自往病房的方向走。
回到病房,連長看到阿明班長已經回來了,就對他說:「好好看著他!」,就轉身離去。
其實原本應該再多留幾天的,但我實在不想繼續待在這個鳥地方,所以不顧阿明班長的反對,堅持拜託醫官放我走。
回連上的路上,阿明班長居然說:「原本想說陪你在醫院多ㄠ幾天的,幹嘛那麼早回去啊!我那天回連上幫你拿東西,他們說老大最近像瘋了一樣,晚上睌點名後居然還叫他們跳一百個開合跳,老的照跳不誤ㄟ!」
雖然心中覺得在這個時機回去好像有點不妥,但真的不想待在醫院這麼悶的地方。
沒想到還沒到連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邊喊著『1、2、1、2』,除此之外,還有些藍色的影子在黑夜中跳上跳下。「我就跟你說吧,你還選在這個時候回來!」阿明班長一看到一群人開合跳著,忍不住對我抱怨。
經過了安官,剛好是阿仁班長站哨,看到我有點驚訝的問:「怎麼回來了?就這樣自己跑回來連長知道嗎?」
「好了就回來了。」
「那你等一下去跟連長說聲你回來了。」
我有點不情願的說:「嗯!再說。」回到寢室整理了一下東西,阿明班長在旁邊問我要不要下去集合。
我笑笑的說:「我還是病人需要休息啦,所以你就自己下去集合吧!」
「還凹勒你,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
沒多久,就聽見大家陸續回來的腳步聲和一些乾譙聲,阿賢一看到我就立刻撲在我身上說:「好想你喔,你終於回來了,馬的剛剛那個變態…」
「你也會說想我,結果一開口就是一堆髒話是怎樣。」我趕緊推開阿賢問他。
「你不懂啦…」,我趕緊打斷他說我不想聽並且跟他說我想睡了
沒想到阿仁班長突然跑到我旁邊說:「剛剛不是叫你去找連長嗎?他在找你!」,我喔了一聲東摸西摸一下才慢慢的下樓。
#2-9
進到熟悉的地方,看到傳令也在裡面,連長低著頭在批簿冊,看到我進來就叫傳令先就寢,然後繼續批簿册沒說什麼,我就枯站在那邊也不知道該怎樣,終於他整一整那堆簿冊後開口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怎麼就自己這樣跑回來了。」
「好的差不多就回來了。」
「那怎麼不叫我去接你?」他始終不帶情緒著像機器一樣問我問題。
「反正很近。」
「醫生不是說還要休一下嗎,幹嘛急著跑回來,你要倒幾次你才開心,每次都要搞的一團亂你才高興是不是。」他像是責怪我一樣講了好長一句。
「所以你現在是怪我囉,你以為我喜歡嗎?」
「我沒有說你喜歡,但你該休息不休息,不是給人家惹麻煩是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誰才在找麻煩,被他講的我也開始不爽了,又不是我故意要生病的居然還怪我,所以我毫不客氣的回他說:「說穿了你就是怕我怎樣害你升不了官對吧!」
不知道是我講的太超過還是他惱羞成怒,居然拍桌子大罵:「你他X的說什麼你!」,被他的大吼嚇了一跳,有點呆住忘了講話了。
停了幾秒他對我吼著說:「好,你以後怎樣我都不管你了!給我出去!」沒想到,才稍微改善的關係,又搞砸了。
雖然我講的那句話有點過分,但我始終覺得他是在找我麻煩,都已經是個病人了他還想怎樣。
回到寢室悶頭就睡,旁邊的阿賢這才偷偷鑽到我床上,拉著我問:「怎麼了,感覺好大一股怨氣。」,
「沒事,睡覺。」
「還說沒事,明明就很火。」,實在吞不下那口氣,把阿賢拉下床往廁所走去。
「你知道嗎,那個人居然說我找他麻煩,身體不好又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生病啊,是怎樣。」
還沒等阿賢開口我就忍不住抱怨了起來,「什麼怎樣啦!」
「反正他就是說我總是暈倒給他惹麻煩!拜託也才兩次!」
「你確定他真的那麼說嗎?」阿賢有點狐疑的問,一直覺得我失去理智中,
「對啊!他就說幹嘛那麼早回來,說什麼醫生還沒准我出院,沒准我出院我現在怎麼會在這!」「然後勒,你應該又嗆他了吧!」
「廢話,我超不爽的,我就說他是怕我怎樣會升不了官,沒想到他居然拍桌子罵我叫我滾出去!」
我以為自己會得到阿賢的認同,沒想到他居然白我一眼說:「你居然對長官講這種話,你是白目還是EQ低!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真的關心你,只是方法不一樣,你以為他真的是你爸喔!」
說完就轉身要回寢室,留我一個人在廁所發呆。阿賢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心虛了,我總是把人家的關心視為理所當然,卻忘了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同。
#2-10
隔天晚點名後,連長叫值星官整隊準備一百下的開合跳,陳排喊到:「值班、病號出列!」,沒想到他在後面大叫:「什麼值班、病號出列,你拿柺杖也給我跳。」聽到連長這樣一講,
陳排對我使了個無奈的眼神,也只好叫大家散開準備跳,雖然我努力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針對我,但是一百個開合跳,真的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心中認為:你有種就叫我自己一個人跳!
當然沒種的是我,認命的跳完一百下,回到寢室什麼都不想做倒頭就想睡,阿賢在旁邊一邊鋪床、一邊很酸的說:「講話不是很嗆嗎,怎麼一句話都不敢吭了!」
「你是怎樣,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嗎?好啊我現在就去申訴。」
「你以為你還是新兵戰士喔,都要破百的人了。」
「那不然我去慫恿一些阿菜。」
沒想到話平時多到堵不住的阿賢,居然理都不想理我,還把頭轉到另一邊去睡。夜晚的寢室永遠不是安靜的,除了一些公差勤務、接哨下哨的人,有的人躲在棉被講電話、有的還在玩鬧,我心中的不平靜就跟現在環繞我的不平靜一樣,我不斷想著那天的那句話到底有沒有失當,一下想著如何跟他開口,一下惡魔又跑出來提醒我是他先惹我的,就這樣反反覆覆的心理交戰,還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過了幾個禮拜,雖然已經不用開合跳了,但還是處於一個低氣壓的狀態,一些有的沒的盯的緊,三片落葉也可以罵半天,一些裝備或業參更是小心,就怕一個水壺放歪或是簿冊少打一個逗點,他又要大發雷霆。而接近破百又沒有行政業務的我,大多數的時間就在連上到處晃,有幾次和連長碰個正著,他都裝作沒看到一番走了過去,真的是言出必行,不虧為一個革命軍人。這一天,我又一樣在晃來晃去,一下晃到庫房和人『喇塞』,一下到連辦室算自己不算少的積假。
看了看也沒什麼搞頭就跑去找阿賢,看到他雖然在操課群組裡,但也晾在一旁,從後面悄悄地衝過去奮力的拍了他的頭,「X!幹嘛啦!」阿賢摸著頭看著我說。
「你是擺老喔,就坐在這邊什麼事都不用做。」
「阿不然也不知道要幹嘛!」,「走啦!帶你去ㄠ,去營站。」就這樣阿賢被我拐走。
沿路上我們一樣打打鬧鬧,阿賢還一邊東張西望的,我忍不住的又敲他頭說:「你在東張西望什麼啦?」
「怕被長官抓到。」
「沒在怕的啦!現在這個時候他們不會摸來這邊啦!」,只是沒想到,遠遠就看到連長走了過來,趕緊拉著阿賢往樓梯間閃去,只是隱隱約約還是感覺有一個犀利的眼神射向我。
#2-11
也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熱食部去就順手買了杯梅子可樂,就這樣的晃到了連長室,覺得也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了。站在門口,報了自己的級職姓名後,連長卻沒有叫我進去,當時我也沒想了那麼多,再次的敲了門就進去了。
他抬頭看了看我,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手裡拿著梅子可樂的我,有點手足無措,呆站了幾分鐘,覺得既然都來了就面對吧!將梅子可樂放到他面前,繼續站在他身邊,他又抬頭看了看我
「我…」應該是要跟他說個對不起的,但我還是說不出那道歉的三個字,這下反倒輪到他面無表情的盯著我看,「我…嗯…」
「你想說什麼?」
「沒有啊,想說…你應該口渴了吧!」
「拿走!」
沒想到他居然那麼直接,但這幾天想想可能是自己理虧在先,所以還是結結巴巴的說:「我…,嗯…』
「出去!」
他還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我感覺自己一點一滴的被摧毀中,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嗯…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了。」
「你覺得我不該生氣嗎?」
「不是,我只是想說…對不起。」
「…」他沒有回我什麼,這樣的沉默讓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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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飲料留下,你,出去!」終於他開了口,只是我不知道現在的他,心中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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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到底原諒我了沒,感覺的出彼此都在保持距離,我怕碰到他尷尬,可能他不想見我吧!即將破百前,我有了一次返台假的機會,那天準備拿假單去給連長簽,雖然有點怕怕的,但是阿兵哥不放假是不行的。
走到連長室把假單遞給他,他看了一眼就叫我拿走,我對他說:「這把假你再不讓我放,我到退伍也放不完。」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關我什麼事,拿走!」
我不死心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頭看著我說:「禮拜五跟我去高雄,假以後再休,拿走、出去!」
他的簡潔扼要讓我有點來不及反應,我拿著假單呆呆的走出連長室,我不能理解為什麼禮拜五要陪他去高雄,就算要去也應該是傳令陪他去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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