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類最匪夷所思的是內心那些既繁雜又矛盾的情感,那麼活了上千個年頭的歲月,在不斷失去又不斷得到的迭新裡仍以旁觀的姿態看著世界變動著的自己呢?
安地爾不是與生俱來的鬼族,可真要細談上最初的原委他也已經無法好好交代頭尾,倒不是遺忘,而是他認為那些都是不必要的,對他而言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原因就像煙灰,任是一個彈指,都可以被斬斷撕裂,他一個眼都不會眨。
他沒從想過在這麽漫長的旅程裡自己是否也等待著什麼,因為他ㄧ向等不來別人上車,緩步而來又猝然離開是最無趣也最被動的做法,他會做的只會是主動把人抓上車,而真正感到厭煩的時候,ㄧ腳從窗外踹下也都盡成常態。
冰牙三王子和妖師首領的相遇屬於他某些時候所打發而來的角色,全身閃耀貴為高點的白色種族,和見不得光被他人所恐懼的黑色種族,這ㄧ切的ㄧ切自己只是又充當了一次剛好目擊並且插入的第三人。
安地爾好幾次都是真的有過乾脆毀了一切的想法,他看不慣這般誰也都在忽略的假面和平,讓暴風和狂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他是這麼想過並且體內的因子也似乎蠢蠢欲動在共鳴著的。
凡斯在他看來不過是個如同刺蝟的在自己背上插上無數銳利的針,伏著身對任何人都露出兇狠的樣子,可是實際上,只要抓著他的手腳,把他給翻過來,肚皮那面便是最為柔軟的毫無防備。一旦刀子插進去,他便無處可躲。
緣份沒有結束。他在凡斯安排之下的地方療傷,ㄧ開始對於三王子亞那非得把自己帶到凡斯面前的原因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但直到第一眼看見凡斯,他也就明白了過來。精靈的感情,倒含蓄的讓人發笑。
凡斯和亞那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他們藏的隱密,若不是不小心目睹了湖前兩人親密的親吻他可能都覺得只是錯覺。
這段時間裡,他看過ㄧ季又ㄧ季兩人在夏蟬山頂上的相伴,冬夜悄悄握住蹭熱的手掌心。
其實,如果連那ㄧ橫ㄧ豎的掌紋都能貼合,又怎會撐不過下一個嚴寒。
他看出這兩人的眼睛裡都暈出了急於擁抱又恐懼克制的訊息,變了質的感情慢慢的焚燒理智的真相。
而他也在裝傻。伴笑。守護著這個秘密。只是沒有一個時機讓他說明,他也笑著期待接下來會降臨的苦痛。
若是堅強以對,他會放棄,繼而離開不再回來。他只會當作這都只是自己一時迷了心的胡鬧。
可是他們沒有。
他們反目,妖師等不來幾句解釋,精靈再也看不見光明的道路。
他的有意ㄧ開始只出於無心,他的針對ㄧ開始只是為了產生更多理由讓自己留下。
妖師的堅持背後是得不到被折磨的遍體鱗傷的靈魂,所有的猶豫和委屈都扛在責任之下。看著另一個人輾轉的出現在精靈身側,以最適合的身分,看來最感人的陪戰出征。
他們就只是ㄧ場賠了自己的鬧劇。設計了的是舞台,但走上前的雙腳是得經過腦袋指令的。
每一次只要凡斯上場過的戰爭,作為討伐一方的亞便不願意假以他人之手。精靈的眼睛,即使已然失去了從前的光采奪目,但仍以最專注的目光,看著妖師的身影。
話說安地爾見證了妖師的死亡,他也遠遠的看著回到妖師曾經住處的精靈。精靈已然不願見他,所以才只能是遠遠。
生命的洪流裡,他的那段過往偶爾閉上眼睛,對於感興趣的東西不再興趣,獨自一人的享受著孤單的寧靜時,他會破碎的想著連結不起來的記憶。一次次的整合又分離。
他站在他們身邊,又遠遠看著他們身浴戰場的畫面。他可能會先想起妖師的冷笑,可能會先想起精靈的溫柔。可能,他也會看見當時的自己。
哦,他也遇上了。作為繼承人的兩個後代。這ㄧ點是讓他驚訝的。ㄧ千年以後的現在,人事早該皆非,誰也不再是誰。卻在幾番的確認下更加紮實的指向亞那的兒子被送到這個年代,在可想而知的情況下出類拔萃,繼承了父母的善戰。即使不再能夠公開自己的名字。
而凡斯的後代,那個個性上都命中他最看不上眼集具一身的孩子。他平凡樸實,身體那繼承的那份凡斯的力量本人一點察覺也沒有,跟凡斯比較起來,攻擊力也不夠,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那股氣息了。
後來見過其他妖師的後代,可是所有人裡,任是他閉上眼,意識也會先選擇那個孩子。
他覺得挺有趣的,那孩子和凡斯一樣對自己惱羞卻又無法出手的眼神,每每都讓他很享受,儘管背後是出自於兩件不一樣的事情。
而亞那的孩子有著跟他父親截然相反的對比,亞那是隱性的那種強悍,而他的孩子是顯性的。但精靈追根究底,都是不好惹的。
ㄧ千年前的以前,他做了放棄一切的決定,選擇走向另一個世界,至今,他仍不後悔。
行走於ㄧ條模糊的地帶。對每個種族來講,可能他善惡難分,喜怒無常。但無所謂。因為即使如此,他也不至於損失太多。
ㄧ千年以後的現在,他用著自己的眼睛,看著兩個後代重新走在一起,這份連自己都搞不懂的追尋,說不定也有了線索。
而他,會如同從前,靜靜的等著結局的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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