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用力睜開眼皮的瞬間,腦子是斷線空白的狀態。
他甚至會下意識的對這生活好幾年的寢室產生一陣莫名的煩躁 、陌生。
可能是因為人在夢裡徘徊太久,突然回到現實得需要幾分鐘時間來緩和,才能漸漸和現實接上軌道。
濕黏滑膩的感覺貼在皮膚上下,像被無數隻水蛭黏膩纏身,夏默不自在的拉扯衣領還是無法擺脫這感覺。覺得喉嚨異常乾燥,這股燥感是從身體裡頭中延伸到每吋神經。
時間是下午兩點剛過。他起身從衣櫃裡翻出上衣,輕巧的走出自己房間,往浴室走去。
似逢甘露落下得到解放,冰涼的露水流過身體每一吋,根根毛細孔都覺得舒適、解放。
夏默突想起懵懵記憶裡柔滑的四肢撫攀在自己身上時的激情,特有的芬芳始終在鼻間揮之不去。女孩青澀的臉龐一片緋紅,柔潤唇瓣微微張開,心跳的頻率越加越快速,帶著風情的桃花眼不停眨呀眨。
他的呼吸跟著急促。
抖抖眼睫,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少年。
那頭挺拔的傢伙有著一雙明亮的杏眼,睜開大眼和他乾巴巴的二瞪眼。
夏默皺起不協調的雙眉,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便把視線移開。
回到房間時夏默便把一直丟在書桌上許久沒有開機的手機打開,結果一開機時就馬上連環爆出的訊息和來電數字,足足讓他怔了幾秒鐘。
他一向很不喜歡被人這樣窮追不捨,尤其又是同一個人時。
可是這次企圖聯絡他的人裡頭有太多是他不認識的號碼,就算是詐騙集團也不會那麼勤勞。
他隨意滑過幾個,卻在見到一行號碼時整個人頓住,那是他一眼就把所有關於這人的聯絡方式死死烙印在腦子裡頭,儘管夏默從來也沒有把他加入聯絡人或朋友圈,會如此清晰的記得,可能只是血液裡那份相同的玩意在作祟。
不知道。
夏默搖了搖頭,不再去胡思亂想,於是又再把手機螢幕往下劃,隨便點了一個朋友的電話回撥,通了的瞬間,聲音還來不及準備就被電話那頭的大嗓門吼到愣住。
「臥槽大爺你到底搞什麼失蹤啊,出大事了!」
「嫂子……嫂子她死了……早上在學校被工友發現……已經報警處理了!」
斷斷續續的內容,刺骨的涼意從腳底板湧上。死亡忽然被拉得那麼接近。
夏默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個聲音,對方的吼叫越發越小,最後竟還哭出聲。
「夏默,我也知道你心裡難受,是我太自私,沒顧慮到你的感受,就對你大吼大叫。」
他斂下眼,拉拉自己的衣袖,縮起自己原本隨意擱在床邊的雙腳,「嗯。」
他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沉悶。
聽在另一邊的人耳裡就像是壓抑著最後一道防線的情緒,可這也是他們預料之中的,一向對任何女人態度冷清的夏默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的心儀女神,沒想到昨天還甜蜜蜜的倆人,今日卻相隔陰陽。
夏默聽見嘆息聲敲打耳膜,然後是帶著遺憾和悲傷的安慰,「你……我知道你現在很震驚,兄弟在,陪你,有什麼需要,就儘管通知我們,隨傳隨到。」
夏默的聲音緩了一些,「嗯。謝謝。」
可是他又忍不住把自己蜷縮的更緊一些。
此刻他的腦子跑過畫面全是他們口中的嫂子,伊童,在夏默第一次看見轉學來的她,便被她雙眼擄獲了心,想起她用那小小的手掌緊緊抱著自己的腰,笑得甜蜜燦爛,如同春天的小野菊。
道謝完夏默便把電話掛斷, 他都還記得溫存時殘留的悸動,卻覺得胸口在發冷。
手機又響了起來。
沒理會。
可是一次、兩次、三次。
夏默再次把手機關機。
「鬼話連篇。」
他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外界再給予他任何的消息,他也不想。
發現冰箱已經沒了庫存可以吃時,他一度有了乾脆放著肚子不管的意思,可是吃飯是人類本身的需求,餓過一個程度後他還是得拿起外套出門。
附近有間便利超商,店員是一個比他大上幾歲的大學生。
可能是因為夏默總是來這裡解決生計的關係,便和夏默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
她看著夏默神態自若的挑選著零食的種類,一雙眼睛如同清溪般的清亮。她輕聲的說,「別都吃零食,不健康啊。」
夏默嗯了一聲,沒有多作回答,旋身拿了瓶牛奶塞進籃子裡。
找錢時,手指不經意擦過夏默的手掌,那溫度冰涼的她忍不住抬頭察看少年的表情。
原來不是夏默冷漠淡然如同以往。
當夢靨裡頭無邊無際的黑暗再一次張開獠牙從他身體的每個細胞貫穿而入細細啃蝕他建築起來的碉堡時,他像一隻脫水後的魚兒無力感受著瀕死的恐懼。只能大口大口的試圖從稀薄空氣裡呼吸恨不得揉進胸腔最重要的一塊好證明自己的存在。
冉冉時光,很多東西似乎變了,又似乎沒有改變。
這道洪流帶走曾經活過上演的痕跡,讓一個從手無吋鐵不堪一擊的孩子長成挺拔清俊的少年,讓怕疼的本性學著收斂知道學會如何不去翻弄那早已流膿流血的傷口,藏起來,蓋起來。
讓它結疤。
總會有點希望的。
慢慢數著步伐走回家時發現底下停了一輛顯眼的警車,招搖的紅燈一閃一閃的亮著,引起圍在周圍的人聚集起來分享他們心中的消息。
夏默抿起雙唇,他沒繞道選擇走近,一副錯愕而驚恐的模樣,眼底下都是散落天真的碎星,阿姨們終究是無法懷疑起眼前從小看著長大的人,摸摸他的肩膀,對他說,「那些人跑到你家前了,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誤會了,你趕緊去看看……」
夏默的臉色慘白,「……」,他的臉的一半是陷入黑暗的。
阿姨們八卦的試圖詢問,他搖搖頭,無聲走進大廈裡頭。
回到自己的家門前。
那裡果然站著兩個穿着警服的男人。
不意外。
他扯扯嘴角,勉強地,「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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