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子即將離開他一手打造的王國，尾牙宴的舞台上，霸子捧著要發給電視台員工的最後一次紅包，淚水繫成一串串晶瑩的珍珠。
又一個人事更迭的年代和一代柔情鐵漢。
隨著霸子的離開，我和阿台也即將搬離這個待了一年的辦公地點。
「你要離開了，S和B和妳感情那麼好，有沒有很難過？」阿台問。
「如果三年後走會更捨不得，我寧可選擇現在。」
阿台搖著頭怪我沒感情。
我低著頭做事假裝沒看見他嫌惡的表情。
S從多事的阿台那裡聽了我的回答，果然跑到辦公室找我：「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三」和「一」的差別只在「眾」和「獨」，「量」的考量基礎上，眾勝於獨，但在「質」的投注上，「獨」才是大於「眾」。」
B則是一如往常的吐我槽，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內容不宜刊出。
我了解S和B的意思，但我不想和他們辯，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和好辯的人辯論雖然有趣，卻會大傷我的元氣，而現在的我，最需要的就是元氣。
搬家需要元氣，是吧？
更何況，從小到大，參加過無數的辯論比賽，從「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墮胎應否合法化？」到「是否應該破除明星學校的迷思？」到「台灣應該實施內閣制還是總統制？」這些題目，從我兒童期辯到成年期都還沒有答案，要我想這種沒有答案的題目，不如讓我入土為安吧。
「謊言說一千遍就會變成真的」？說不定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句謊言。
又或者，我在等一個讓我更能心服口服的說法。
週末的清晨，T.來電：「很久沒你的電話了，比你的新聞台沒更新的時間還久。」
我聽了狂笑了好幾聲，雖然我還沒真的睡醒，狂笑的理由大概是想拖延一下時間，算算我的新聞台到底多久沒更新了吧！
「很期待我的作品吧？」我隨便呼攏了兩句。電話另一頭一陣沉默，我猜對方已經發現我根本還沒醒。
「你不是很愛寫作，一定有什麼事吧？」
「......」
就是因為沒事才沒寫啊！不過話說回來，寫有什麼用？到底我從二十年前開始寫日記、十五年前開始辯論、十年前開始寫作，五年前開始投書，但是我有讓自己或這個社會更好嗎？
沒有答案。
T接著說：「P 找我們到印地安納州玩，你要去嗎？」
「我比較想去鳳凰城」
「看太陽隊的比賽啊？」。
「哈哈！果然是我的好朋友，一猜就中！」這回我笑得更大聲了，尤其當我說「果然是我的好朋友」時。
什麼時候開始，我不知不覺、隨時隨地說起這些令我自己厭惡的、虛偽的白色謊言？
我喜歡打籃球、喜歡看NBA、不崇尚名牌珠寶(尤其是仿冒品)、崇拜有文學氣質的詩人、喜歡Hello kitty、愛漂亮、自戀、愛吃巧克力、優柔寡斷、和人約會老愛遲到（這個有在改善啦）……從小到大始終如一，不用是我的好朋友也應該會知道才對啊！何況T很聰明，又是我好朋友的好朋友。
最後，我還是沒決定去美國找P，優柔寡斷的個性使然？還是害怕離別？
從這個機場到另一個機場，再從那個機場回到這個機場，離別又想重逢，重逢後又要離別，一個又一個的重逢和離別，令人疲倦。
不重逢，就不用離別了吧？
除非我對P完全沒有想念，那麼離別就不會困擾我，可是，如果對P沒感情，我又何必大老遠跑去找他呢？好吧！這是我另一個個性上的缺點－庸人自擾。
如果，一個人可以愛得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或是可以發明一種像孟婆湯的藥丸，讓人離別時吞下，所以離別時不會有心痛的感覺。那麼也許，這幾天我就不用躲著S和B，找藉口不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吐槽、一起辯論斯容和許純美整型後到底誰比較美……
我也再不會看見像周霸子那樣的鐵漢，流下那串柔情的眼淚。
也許，從此我可以不用再對自己說些不三不四，令我自己厭惡至極的白色謊言。
(written in early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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