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走在相同的街道上，是否有想過：身旁的那面牆有那樣花樣嗎？腳底下的行磚道一直是那樣嗎？那一條斜坡上去後會看到什麼？
不禁回頭，這條街何時變成這個模樣的？
呵氣，在玻璃上噴上一層白霧，壓在一旁的白布順勢抹上，條理式的擦拭。之後又退了幾步，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嗯！很乾淨。」
「都擦了四次怎麼可能不乾淨？」身後一把挖苦聲傳過來，「玻璃都快被你擦破了，做點別的吧！」
「嗯……」青藍色的思考型機器人歪頭想了想，「地板掃了、櫃子清了、資料收了、磁片排了、車子修了、花園澆了、零件保養了、能源充飽了、防火牆更新了、販賣機的機油飲料也填加了。」聳肩，「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你還真的是家用出身的。」後面那位有奶油色頭髮的女性思考型機器人搖搖頭，「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拯救世界的英雄艾克斯現在在獵人基地裡打雜』，不知道會做何感想呀！」
「那就要拜託艾莉雅小姐幫忙守密不要傳出去啦！」艾克斯放下抹布，雙掌合實堆起滿臉笑容。很難想像這個帶有娃娃臉、轉著咕嚕嚕碧綠色眼珠的「打雜」就是那位救世英雄。
「這個嘛……」艾莉雅玩著懸在臉邊的頭髮，裝出若有所思的模樣。此時傳來自動門滑動的聲音，之後出現的是一位輪廓相當俊秀的思考型機器人，全身以紅色系為主，身後背著一把刀柄，拖著快要掃地的金色長髮走了進來。
「傑洛，你回來了。」艾克斯認出來者。
「嗯。」很敷衍的應了一聲，如海藻般藍綠色的眼睛卻沒有帶任何精神地走到椅子旁，跌坐上去。這種看似平常的行為事實上不太應該在他身上發生。
「怎麼了？」艾克斯上前關心地問，「不舒服嗎？」
「全身無力、四肢發軟、頭暈目眩、眼花撩亂，你認為呢？」傑洛摀著頭，沒好氣的回答。
「這個樣子你還可以出勤？」
「我不知道，我就是這種感覺。」
「……沒錯，傑洛，你病了。」艾莉雅十分篤定地指向傑洛，「而且是重病！」
什麼？
「傑洛……你中病毒了嗎？」艾克斯的眼睛開始噗簌簌了。
「胡說八道！沒根據就不要亂猜測！！」邊說邊跳起身說明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沒想到才剛站定，突然眼前一花又倒了回去。
「傑洛！」艾克斯一附驚慌失措，「你要振作呀！我馬上請醫生來會診！」
我病了嗎？傑洛的腦子裡只剩下這句問號。
「沒事，只是出勤太多又沒保養，腦部零件有點鬆弛而已。」
「醫官，說實話。」傑洛顯然不信。
「我說的是實話，你只是欠保養。」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可能那麼單純。」自從上次中了某種病毒，發作時到處亂砍搞得天下大亂，之後傑洛認定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問題都會釀出大麻煩，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醫生，傑洛還有多久？」艾克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不過本人沒自覺。
「從他的CPU看來大概還有兩百年。」
「哇……這病要拖這麼久啊！」
「是呀！」
什麼跟什麼呀？傑洛覺得自己臉上吊滿黑線。
「如果不相信我，那你去找凱恩博士給你看看吧！」醫官收起檢查線，「順便去保養一下。」
皺眉，「要我去找那個老頭？」
「那我也一起去吧！」艾克斯附和著，「順便看看他老人家，還有我新種的花圃。」
花圃？
在道路上，艾克斯和傑洛一前一後走著，這樣的舉動引來了不少路人目光。不過這也難怪，這對最佳拍檔結束一場差點毀滅世界的戰爭，論功績是在萬人之上。擁有如此高尚地位的人物應該是不輕易現身，此時卻輕鬆平常地出現在隨處可見的馬路上。這裡會有路人是因為這個區域是接近獵人基地，沒有隨戰爭造成太大的損壞。過了數個月，除了少數的騷動外，重建的情況相當良好，已經有人類從為了躲避戰爭的地底下回到地面上，甚至有商家在營運了。艾克斯還趁此買了兩袋蛋糕點心，說是要給喜歡吃甜食的凱恩博士。
「看樣子很順利，」傑洛對著剛從商店走出來的艾克斯說道，「再過不久我就沒仗可打了吧！」
「怎麼說的好像很可惜似的。」艾克斯苦笑。雖然自己和傑洛一樣是獵人，專門對付犯法作亂的非正規機器人，但他不會從戰鬥中得到喜悅，甚至一點都不喜歡打仗的日子，不喜歡整天提心吊膽弄得全身緊繃。
「不是每個人都期望和平的來臨，有些人就是希望每天打仗打個不停。」
「……你說那個自衛團體嗎？」
「戰爭時的確是盟友，但戰後未必還是呀！」傑洛嘲諷似的牽動了下嘴角。那個機器人自衛團體──「紅色警戒」，雖然自稱是另一個獵人組織，但從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行事上看來，傑洛不認為他們會安份地迎接和平。
不過看到搭檔露出為難的表情，傑洛放棄想下去的念頭，「不過他們怎麼想都跟我們無關。走吧！」
總覺得離人類與機器人平等共存的和平，好像還是有點遙遠……艾克斯一邊跟在後頭，心裡一邊想著，忽然一步沒有踩穩，兩手都是食物的艾克斯為了取得平衡只得向前衝，直直撞上沒有防備的傑洛，而傑洛也被這麼驚得往前傾，伸手拍了下前面的牆壁才得以讓兩人煞住。
「地上沒東西你也會被絆倒！？」傑洛回頭罵道。
「沒站穩嘛！抱歉。」艾克斯搔頭傻笑地回應。
「真是的，害我差點撞到牆……咦？」才唸到一半，傑洛發現奇怪的事情。這條是每天經過的路，早就已經熟悉到可以閉著眼睛走，可是明明是十字路口的地方，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面高牆？
這面牆哪來的？傑洛不記得這裡有道路更動的工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把手伸過去想再次確認，可是才剛要觸碰之時，那面牆卻「咻」的一聲消失個無影無蹤，然後看到的就是那個眼熟的十字路口。
連幻覺都有了，真的該好好整修自己了……傑洛暗自想著。
「傑洛，那片牆呢？」獃在旁邊的艾克斯問道。
「你也看到了？！」難道不是幻覺？
艾克斯眨了眨眼，走上前去在「牆」出現的地方晃了一圈，敲敲左右兩邊原本就有的牆，沒有異狀。「傑洛，真的很奇怪耶！」
「……我們繼續走吧！」傑洛決定在確認這是不是幻覺之前不要理會這個問題。
「那到底是什麼呀？」
「別管那個，走啦！」
走在前面的傑洛吹促著，艾克斯也只好暫時放下問題跟上去。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圓頂的白色屋子，那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凱恩博士的住處。凱恩博士是當今機械工學的權威，也是艾克斯的發現者與監護人，大部分的思考型機器人都是他以艾克斯作為藍本創造出來的。理當功成身退的他不知道最近又發現了什麼時常不在家，這次艾克斯在出發前先聯絡，運氣很好地在他又跑出去前攔截下來。
「真不知道博士最近在忙什麼。」艾克斯掏出鑰匙卡比對，白色的自動拉門唰的一聲往兩邊開啟，接下來映在眼簾的是……被書和散落的文件還有包裝紙給淹沒的地板，旁邊的櫃子上也是積滿東西，甚至還有原本應該是白色現在變成土色的工作服，幾乎是能擺東西的地方就沒被放過，沒有被佔領的大概只剩下天花板了。
傑洛指向裡頭，「你確定這種看不到地板的鬼屋裡有人類存在嗎？」
「嗯，應該有吧！至少我連絡的時候還有。」艾克斯笑著聳聳肩，右手貼在嘴巴旁邊，「喂──博士，你在家嗎──？」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老人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回應，「是艾克斯嗎？我現在不能出來迎接。」
「噢──那我先到工作室那裡去囉！」回頭，「走吧！傑洛。」
「怎麼走？」傑洛找不到可以踏的地方。
「跟著我。」艾克斯掃描一下地形，輕手輕腳地踏著較平坦的區塊前進。傑洛搖搖頭後也跟進上去。
花了好些功夫，總算到了工作室。這裡是機械維修與研發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比外頭乾淨，是因為最近不使用才倖免的嗎？
「那面牆到底是什麼呀？」艾克斯邊掏著抽屜的檢查用具邊提出路上見到的疑惑。
「什麼牆？」突然出現在中間的光頭老爺嚇著兩個機器人。
「你你你……你打哪裡冒出來的！？」傑洛氣急敗壞，受驚嚇的病人脾氣絕對不好到哪裡。
「遵循著食物的美味而來。」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這個嗎？」艾克斯指了指放在旁邊的食物袋，「有新口味噢！」
「啊啊啊！艾克斯真是我的知己呀！」光頭老爺──凱恩博士抱住艾克斯痛哭流涕，這種情景讓在一旁的傑洛明白什麼叫「反胃」了……雖然應該是沒有這種東西。
看到傑洛非常糟糕的表情，艾克斯趕緊推開自己的監護人說正經的，「博士，我在電話上說的事……」
「我知道，要我修理傑洛對吧！」
「只是檢查而已。」
「一樣啦！看在食物的份上我就空出些時間幫忙一下啦！傑洛，要好好向艾克斯道謝呀！」
傑洛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在這裡的技術有絕對的品質保證，實在不想看見到這個很會損人的老頭子。
「那好，傑洛就交給博士囉！」艾克斯拿出櫃子裡的掃斗，拍拍上頭的蜘蛛網，「我去把外頭清理一下。」
「沒問題啦！別忘了定期檢查呀！」凱恩博士拍拍手掌，結束所有程序。
「謝謝。」艾克斯從手術台下來時，傑洛正好從外頭走進來。凱恩博士把傑洛搞定之後，便要他把在後院澆花的艾克斯喚進來順道檢查。不過那時艾克斯才澆到一半，只好把手上的水管交過去請滿臉不情願的傑洛幫忙完成另一半。
「澆花好玩嗎？」艾克斯問著剛結束工作的傑洛。
「無聊死了。」就拿著水管晃來晃去，把土壤弄濕而已，「真搞不懂你做個家事也可做得這麼快樂。」
艾克斯笑了笑，早就料到是這種答案。在澆花以前，艾克斯已經把房子內的地板給清出來，把書和文件放回該放的位置，還去把衣服一一清點丟進洗衣機裡，再趁空檔去澆花，後來被叫去檢查才沒有把衣服晾起來。不過艾克斯是因為家事做習慣了才動作這麼快。
「不過博士，為什麼你的衣服上都是泥土呀？」這是在洗衣服的時候發現的，幾乎每一件都有泥土，而且大部分是在深層才有的土壤。
「我去挖土呀！」
「挖土？」艾克斯眨眨眼，什麼時候改行當考古學家了呀？
「最近不是有些地方地層下陷嗎？有的地方地面還落差三公尺呢！」凱恩博士不知為何得意的很，「我就去那邊挖挖看，搞不好會發現有什麼寶物，順便運動一下。」
「哪有這麼好的事。」傑洛不相信天下還有白吃的午餐。
「我可沒亂說噢！」凱恩博士笑得更開心了，「我就是樣發現艾克斯的呢！」
原來在得意這個。「那你小心別閃到腰，到時沒人到土底下救你。」
「不會啦！何況閃到腰，就有理由不收拾東西了。」
「你平常也沒在收呀！」艾克斯拿自己監護人的生活起居沒辦法，「連庭院的水都不灑一下，花圃可是枯了大半呢！連新種的花都有點乾掉了。」
「放著不管沒關係啦！等下場雨就沒事了。」
「那是洛克哥哥的花圃，怎麼可以放著不管？」
噢噢噢，生氣啦！凱恩博士趕緊安慰擺著一張臉的艾克斯。「好啦！我知道了。我有空就去澆澆水，好不好？別生氣了啦！笑一個。」
聽這樣一說反而更不可靠了……艾克斯根本笑不出來。
回程的路上，兩人肩並肩走。
「傑洛。」
「怎麼？」
「你有沒有想過……」艾克斯踢了下地面的小石頭，「雖然每天這樣走路，卻沒有發現四周的景象已經改變，或是沒有注意那裡原本有什麼？」
「？」怎麼突然說這個？
「譬如說像：遠處的房子多了一棟、階梯少了一層、道路上的樹木被移走、商店換個地方開業……總是要改變了什麼才會發現以前沒有注意到的事。」
「你還在想『牆』的事情嗎？」
「也許本來就有那片牆，只是我們平常沒有注意到而已。」
「不可能。」那個無緣無故多出來的東西，傑洛已經當作是眼睛機能的問題，既然修好就不會再看到了。
「是嗎？」不過艾克斯不認為，經過檢查確定自己沒有問題，不應該看錯。 「你不覺得那片『牆』其實看起來……蠻舊的嗎？」
「舊？」
「那片『牆』上的花紋，現在只有在五、六十年以上的老房子才看的到了。」
「五、六十年呀……」這點倒是沒有注意，就算是幻覺造出來的也不可能這麼精巧。「你怎麼會知道那是五、六十年前的？」
「你忘啦！我是『活』的最久的思考型機器人呀！」艾克斯是思考型機器人的原體機，所以在活動的年紀上可說是最大的，儘管外表和個性上完全看不出來。
「這倒沒錯。」此時傑洛想到另一個問題，「對了，艾克斯，你在博士那裡說的『洛克』指的是……」
「洛克哥哥嗎？就是你們所說的洛克人呀！」
洛克人，傳說在一百年前，世界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機之時，有一位機器人出現拯救了世界，那位機器人名字就叫做洛克，後來加了「人」字表示尊稱，成為大家稱呼的「洛克人」。現在也是機器人中最強者的代表稱號。
事實上，洛克原本只是一個外表年齡僅有十幾來歲的家用型機器人，為了對抗災難才自願改造成戰鬥型。又因為某些原因，洛克再次經過改造後陷入沉睡，甦醒時已經更名成為艾克斯──就是現在這位青藍色的思考型機器人。知道這件內幕的，目前只有艾克斯本身、發現者凱恩博士、夥伴傑洛、還有獵人基地的幾位高層幹部。
「你為什麼叫洛克人要叫哥哥？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雖然我是由洛克改造而來的，但我除了記憶以外，其他部分和洛克沒有關聯。所以我把洛克當作是另外的個體，若以人類的輪迴轉世來看，洛克可以算是我的前世。因為製造者是同一位，又早製造於我，所以我才稱呼他哥哥。」
「原來如此。」傑洛點點頭，這樣解釋也是說的通。「所以你那個花圃，實際上是洛克人想要的？」
「其實洛克哥哥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充滿花和音樂、不管人類或是機器人都可以來玩的遊樂園。」艾克斯繼續說著，「不過，為此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所以只剩下花圃而已。但對洛克哥哥而言卻是遊樂園的雛型。」
「什麼代價？」洛克人雖然是英雄，但到底是個小孩子，玩心強盛是正常，而且看在拯救世界的面上，蓋個遊樂園不是什麼過份的要求。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沒辦法從洛克哥哥的記憶裡知道詳情。」雖然是共享記憶，但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知道的很清楚。尤其是細節部分，如果沒有外在的衝擊讓洛克人的記憶流露，艾克斯也無法得知。「不過，似乎跟布魯斯有關，始末恐怕不單純吧！」
「布魯斯？他是誰？」
「他是……哇噢！」還沒開始解釋就被慘呼取代，腳尖踢到東西的艾克斯向前跑了好幾步才穩住自己。
「又被空氣絆倒啦？」傑洛見機揶揄。
「不是，我真的踢到東西了。」艾克斯回頭尋找害他被取笑的罪魁禍首，卻看到了從未看過的東西：雖然平常都只有經過這個轉角而已，沒有確實進去過，不過這裡以前有樓梯嗎？
兩人一陣沉默，確定這不是幻覺。
「上去。」傑洛首先提議，不，是決議。
「好。」艾克斯當然是奉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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