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二○○四年三月《印刻文學生活誌》創刊第七期
編者感言:
感覺<碎時光>淡淡幅射出一種恰到好處的溫情,發表作品不算多的耀小張,即使彷彿站在窗外冷眼旁觀潦倒男人的嫖妓過程,下筆仍是舒緩有致帶著熱度的;所謂稍稍明白世故,也許是表現在或疾或徐地引人深入故事情境的技巧上吧。
這個自稱左支右絀,對自己的作品感到極大的憂畏,彷彿永遠闖不出迷宮的慌心小孩,其實早已用他的故事換來許多寶石,靜靜散落在四周,放射出獨一無二的光彩,等待照見那即將展現的,華麗而燦亮的變身。
——原載二○○四年三月《印刻文學生活誌》創刊第七期
極暗。極亮。
極輕極緩的光翼滑過女人的頸、臂,伏貼,翻升,幾近透明裸裎的黑茸腋窩,跌落——啪!——啪啪啪!巨大的暗影撲翅而下,浮塵亂舞,滿室遍牆凝脂溫厚幾乎承受不住的柔軟光束。
啪啪啪啪。
「出事了!」他自金黃漫漶的震顫中驚醒過來,眼前盡閃餘燼復燃的晶亮。靜默。嗡嗡暗語的冷氣運轉。(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他遲疑著挪動發麻的指掌,探尋枕旁女人的鼻息一涼一熱,團團霧氣溫暖如妻肥胖的擁抱。
今晚,她還會重覆上演相同的夢境嗎?
好暗好暗吶。黑暗櫬托著黑色的蕾絲花邊更顯魆亮,新月赤金,女人裸裎的背脊縱深筆直,臀部溢出褲沿的脂肉愈發滑腴剔透。懸念。雄獸煜煜的眼神——又晶亮了!又暗滅了!窗外倏忽爆開四散的煙火,紅橙藍綠,一地碎花磁磚爭相擁簇的喧鬧歡騰!
「噯。」女人悶哼,撥掉男人發汗的鬼祟。
「一下下又不會少塊肉?」他猶不死心,手掌爬著:「時間還早耶。」
「走開了啦!」女人虎地坐起身來:「要就付錢!」
啪啪啪——啪!爆開了!啪啪啪啪!雲層咻咻墜地,不斷壓迫的驚恐膨脹的光,一幕幕飛機舷窗掠過一張張飄浮挨擠的眼鼻,燄花,殷吒赤焰的獵獵氣味,人臉與人臉錯置的表情宛如神祇肅穆——啪!啪啪啪啪!自動導航儀。螺旋槳。啪。渦輪推進器。啪。起降器。啪。啪啪啪啪。
整架龐然大物幾乎撞進他的眼瞳的同時,一對陌生且熟悉的唇齒朝他微笑:「ㄍㄜˇㄍㄜˊ哦,ㄍㄜˇㄍㄜˊ,邀你來你都不來,北海道好好玩呵!你看你看,媽買了什麼?」
碰!
烏鴉鴉的女人跨坐在他身上,指尖逆光抵住他的眉心:「碰!起來起來!從十點算起,現在都嘛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拿來!一千五百塊拿來!」
冰涼的地磚黑白分明,月光涓流,隆隆隆的排水孔漩渦近得貼在耳際,彷彿後腦被痛擊之後的暈眩,他覺得眼前凌凌擾擾。
「還沒醒啊?」女人笑,俯下身來朝他耳邊伸出舌頭。
天花板掀露的牆漆如一隻隻夜的眼瞳,深邃注視他彆扭的仰躺,碩大的胸脯點綴立體的光,女人胯下溫熱如蛇,一吞一吐,動物性的摩擦,他覺到肚臍以下的堅硬不聽使喚,像撮尖的嘴,吹蛇人的欲望。
(會是一場夢嗎?)
強光被收納至玻璃內,小小的氣窗關照一方小小的風景,雲層一紅一藍,魚白在天際底層拉出一道長長的細絲,一則幽微的心事,就算太陽整個升起,那些活生生的陰鬱又能夠完全解開?眼前柔軟的黑茸一陣一陣壓迫,拚命搧翅的鷹,女性大腿內側大片灰色的風暴。
走開走開!他希望自己叫喊,但聲音被緊緊勒住,太陽穴拚命擂著鼓,勉強撐起赤身的腰背,手肘陷入闇海湧現、風吞浪噬的奮力掙扎——一尾藍色的飛魚躍過女人拉長的眼角,臨去前拈花微笑甩了他兩胯間的雄性一把。
「躺下了吧,嘿。」女人牙根發黃,嘴形卻非常好看。
他猛然握住拳掌,納罕疼痛自腹肚至胸口至腦門的竄升速度,以致於他幾乎記不起恍惚中,那最後一幕究竟是幻象抑或真實?他的母親和父親,他們在高速下墜的同時,在最接近死亡的面前,是否曾經這麼用力叫喊?那些在場不在場的人們,光,飛機零件……他和女人此刻的歡快——原來,這就是失序的狀態?
肯定有什麼錯失了。
……滴答,滴答,隔著黑襪逐漸發癢的趾尖被水龍頭水珠輕輕搔著、揉著,門很遠很遠砰地關上,星光搖蕩,他的四肢鬆張開來,空間一下子變得開闊,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女人隔著牆粗魯翻找:「什麼跟什麼嘛!連一張信用卡也沒有!」
光線被用力推開,尖銳的面孔揚起手中皮夾牢牢盯著他看:「喂!這是你老婆是不是?」女人吐口菸,訕訕地:「嘻嘻,難怪——好像,好像那個沈殿霞耶!」
(她怎麼會知道沈殿霞?她看起來那麼年輕!)
(妻嘆了口氣:「最後在夢裡,我變成一個男人。」)
(「但是,楚留香依然那麼愛我。」)
「什麼鬼?」女人挑眉微笑,下一刻突然變得暴怒起來:「我×你媽的祖宗三代!沒錢還敢出來玩!×!」
月牙倒轉,天河流淌,他還在努力拉撐身體,到達極限了,視野進入安靜的空間——撐住啊,他感到腰快折斷,企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的時光了,撐過去就沒事了、沒事了……
雲層大片大片流入黑暗。風輕輕吹。大字型的張腿伸臂。除了冰冷的地板與小旅館吱吱亂叫的冷氣機有些煞風景外,比起銀行自動門的開開闔闔——他又想起那些機械性的一切,舒適的整齊的,一整排明亮刺眼的強光——整個世界已經像一座城堡了,他想,就算被形容成一座馬桶也未嘗不可,沖水系統永遠運轉,被看見的一切總是乾淨,日光燈還能夠讓植物快速生長哩。
他發覺自己的力氣正在逐漸消逝之中。耳邊響起營營的聲音。
「先生先生,」是女人嗎?皮夾肯定不知被扔到什麼地方了(妻知道了會怎麼說呢?我送你的定情信物耶),「先生?」
一名頭髮梳得相當工整的男人戴著袖套,黑亮的顏色又讓他想起妻永無止盡的夢魘:「關於這個ㄏㄡ,您要先去找法院,還有稅務機關……對,就是中山路上的那一棟——你有沒有哥哥或弟弟?你弟弟也算繼承人……不要忘記身份證和戶籍謄本,死亡證明要準備一份……」
他其實很想叫他們經理來,他從小就討厭複雜的事。
「問題就出在這裡喲,這就是法治社會的好處對不對?」男人繼續舔舔唇:「銀行保險箱也一樣,開啟保險箱這種事唷……你必須先去找法院、找稅捐機關——還有,找你弟弟……」
他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在沙發上睡上一覺。
那些含蓄的,捏著高腳杯翹起小指的噘唇眨眼,光潔的地板,微笑,歡迎光臨——不知為何的,對於他父親生前來過的這個地方,他總有種踩入一處皆凝凍靜置,四周無聲無息彷若自扮獨角戲的錯覺。
沙沙沙沙。
稍早之前,他小心翼翼坐進圓形沙發蹦出一聲難堪的突襲——ㄅㄨˊ——請不要在這裡發呆、摳腳趾,謝謝。有人走過來告訴他,一般止付只要拿左邊的號碼就可以了,如果定存麻煩直接到第三個櫃檯辦理。
他表明來意,對方眉頭的光影暗了一下。
可惜,他想,原本打算讚美她笑起來很甜,很像那個什麼琳?
「先生,」男人又說了一句:「我們相當建議您先去找稅務機關,開證明嘛,遺產稅嘛,這部分一定要的……說起來也是ㄏㄡ,景氣這麼差,利率不到百分之二,可是該繳的稅單還是跑不掉唷,像上一次……」
嘎啦嘎啦,飛旋的吊扇倏忽彈花,男人的頭頂露出一截不規則的蠶白,啪啪啪!啪。斷裂的扇葉像斷裂的牙齒,緊緊咬住汩汩流血的傷口,陰闇在牆上放大,恍恍惚惚的最後時刻,他母親呵呵憨笑的酒窩明明滅滅:「ㄍㄜˇㄍㄜˊ,ㄍㄜˇㄍㄜˊ哦,你看北海道的雪好白好白喲!你看你看,好多好多的雪!」那樣驚人的雪堆(一座歪斜的巨大的雪人,尖鼻子的,戴著可愛小帽,簡直就是MTV裡的偶像情節),他母親極其親愛地拉著他父親的手在雪地裡叫著跳著,桃紅色的花絮落到他們肩上頭上,他第一次發現他母親的眼睛這麼乾淨,一點紋理也沒有,雪球砸在腳下,一整片深邃的森林響起他們輕脆的笑聲,整個景觀觸目所及似乎就只剩下他們站在空無一人的畫面中央。
「這邊喔,ㄍㄜˇㄍㄜˊ,看這邊,來,笑一個,要拍了喲!」啪啪啪啪,好響的相機快門吶。啪啪啪。金屬與金屬挨擠過近的摩擦,臂膀起雞皮疙瘩了。啪啪啪啪。他胸口湧竄一陣酥癢,恐怖的揪心掏肺的欲望。啪啪啪啪。
啪。
「所以說,你必須先去找你弟弟、找法院、找稅務機關……」
啪。
「所以——」
啪。
「空難原因迄今仍未確定,有人說可能是炸彈爆炸,甚至懷疑遭到殞石強烈撞擊。」
啪啪啪啪。
「對於提領您父親於本行承租的保險箱遺產……」
啪。
「怎麼會?」
啪啪啪啪。
「因為只要在八千英呎以上的高空墜落,屍體在五秒鐘之內會被急凍。」
啪。
「當然現在是變遺產了嘛。」
啪。
「一切相關結果,將由調查人員再做進一步調查。」
啪。
「不清楚。」
啪啪啪啪。
「我們還是要確定一下…...」
啪啪啪啪。
「無可奉告。」
啪啪啪啪。
「您真的是陳寶鹽生先的兒子?」
啪。
「無可奉告。」
啪。
「有沒有身份證?」
啪。
「無可奉告。」
啪啪啪啪。
「你……」
那又怎麼樣!
他突然很想大叫,飛機掉了啊!故事在他面前活生生上演,他的父母親憑空消失,而他們卻告訴他「不要急」、「永遠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百葉窗前錯落的光痕在他指尖輕輕搖晃,青森,屋內幽涼的沉默緩慢迴旋,有一瞬刻他完全無法適應光線,覷眼癱坐椅上凝視對面男人小心翼翼地撩撥頭髮,黑色的袖套——似乎一切都未嘗改變地——他露出茫然的表情,發現桌角一隻綠頭蒼蠅正在仔細地搓腳、嗅聞,一株百合花開始腐敗的氣味,一片枯萎的花瓣掉落,皺眉,鬼啦。
他自左邊的大門離開時,黑色的人影印疊在灰淡的玻璃之上,喀嗤喀嗤,故障了。他舉起手來朝感應器揮舞,姿態掙扎,蜘蛛式的求救,蜘蛛式的寂寞,蜘蛛是最孤獨的生物了。他發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真醜,而且哀傷。
他簡直不願意承認自己被擊倒了。
一架飛機轟轟自上方破冰而過,肥胖的機腹光澤陰騭,極低的姿態發出揉碎時空的沉重刮刺,「喂,喂!停下來啊!停下來!就要撞上了吶!」他抬起頭朝天空叫嚷,市區捲起漫地煙塵,倒插的飛機機尾像一支破碎的掃把!圍觀人群嘰嘰喳喳,像看見外星人的興奮表情,而他母親和父親手牽著手自艙門拾級而下,好整以暇走入青春嘩然的西門町巷弄,肩併肩,十指嵌住十指,彬彬有禮地,面對每一位經過的路人微笑。
「爸?媽?」他一陣激動,提腳狂奔,幾乎當著他們的脫口:「你們,你們不是已經掉到海裡面了嗎!」
(不是嗎?)
(難道這又是另一場夢?)
他來回搓揉雙手,袖口被輕輕扯動,一位骯髒的小男孩眼睛骨碌碌地:「先生先生,買一條愛心口香糖好不好?」
他目視著那對矮小的背影迢遙過街,慢慢淡出模糊的海青衫,黑色布鞋的颟頇步伐,老夫妻挨得好近好沉默,沒有人聽見他們的手肘因此出血的汩汩摩娑。沙。沙沙沙沙。沙。直到落日沒入地平線的彼端,他依舊聞到風壓吹散的腥羶久久徘徊,一點一滴的甜膩。
那位小男孩鍥而不捨,捏尖著嗓音:「先生先生,幫幫我……」
幫幫我!
他在心底吶喊。那些不斷造成的傷害,走索時的戰兢,跌落,復又努力保持的平衡——肩頸手臂皆烙上鋼鐵的紅熱,固執地以為跨越了山風海雨的邊界,傷口將密合如雲海相逢,豈知心房低垂的細蕊刻正不斷抽長,碩大膨脹的果實幾乎壓垮枝葉!
(幫幫我!)
(「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妻說)
(只有我們知道)
(「那些行走的背後始終習習蔭涼。」)
他摳掉黏在口香糖上的鋁箔,像摳掉指甲邊緣毛躁的皮屑。日頭赤豔,汗水一點一滴滑到頷下,喉結張開雄性的氣味,未喝完的飲料罐冰枕額頭,他試著開始冷靜。
法院公正第三人。主管稽徵機關。完稅證明。夠明白了。他弟弟……他應該先去找他弟弟。「遺產共同繼承人」。這麼簡單的答案。他揣想,他弟弟,如今長得什麼模樣了?
(啪啪啪啪)
(啪)
(啪)
(似乎總有一種忘了情節的人事皆模糊漏逝的細微聲音)
(他的喉嚨又抽動了一下)
(啪)
那次過年拍全家福,四個人擁擠在沙發上(又是沙發!),誰也沒注意誰,倒數聲響起時,陰暗的客廳不約而同爆出輕鬆的歡笑,彷彿經過一件重大的決定,事後他端詳照片,發現他弟弟變胖了,變年輕了,甚至對著鏡頭作出童騃的鬼臉——他弟弟……有一次他忍不住向妻抱怨:「這些年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就沒有半句話想對我說?」
妻沒好氣的:「他才不瞭解你咧!一個做阿兄的對自己的小弟不聞不問,十幾年耶,拜託,對日戰爭都沒你這麼久!」
他詫異著(妻居然比他清楚),照片上的男人嘟嘴皺眉,一副欠揍的樣子,天色逐漸暗下來的傍晚,他抬起頭,看見他弟弟興高采烈地衝進房裡說,哥,哥,剛剛,剛剛我和王心怡,我們在學校接吻了耶!(他感覺四周的空氣充滿近似果凍的流光,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哪裡哪裡?他問。
就是棒球台後面啊,有一道古牆還有傳說中的鬼樹,我們貼在一起,很近很緊,兩個人都很濕很濕!
「啪!」似乎有一隻蚊子叮痛了腳,他一面抓搔癢一面想像,十四歲的嘴巴,胸口,舌頭……他當時已經十六歲了,居然從未發生過任何一次的激情,每天百無聊賴地嗅聞著學校同性的汗臭,在上學放學途中貪視女孩子裙下擺動的細腿……什麼嘛,他憤怒地丟下照片,這是事情發生之後的第幾天?他向妻提出抗議,難道不知道家裡出事了?報紙電視天天登,像全版廣告那麼大,出事了耶!
他弟弟……
(啪)
那天,母親籌組的那些互助會會員跑到家裡來,說是會頭誰誰誰(她們叫她「大頭鰱」)欠了幾千幾百萬,這下可好了,他完全忘記他母親出國前的那一番苦口婆心,那本密密麻麻記載著外標、內標的帳簿……一位歐巴桑不耐煩地伸出手,管你家怎麼樣啦,反正你老婆長得也是很漂亮嘛,錢先拿來再說!
碰!妻這時候摔門衝了出來,神情相當激動地朝人群大吼,家裡變成戰場,她卻成為堅強且不顧一切的女人,雄性的氣息逐漸逸出這個家的屋簷,如一縷輕煙穿越他們寬厚的肩頭。
他都失業半年了,去哪裡籌錢?而他弟弟——他不知道該從那裡說起(好歹也該打個電話回家嘛)——就算回家坐在客廳,他父親忙著抄寫心經,他們見了面彼此喊「哥」、「弟」;望著大理石餐桌,他母親熱呼呼地端來芋頭年糕,他們抬起頭瞧見對方彼此喊「弟」、「哥」;還有在狹仄樓梯的錯肩,他們照例喊——風吹過屋外倒晾的垃圾桶,吭隆吭隆,少女的祈禱,有那麼一天他凝視他父親歪歪斜斜地提著黑色塑膠袋的背影,他母親在一旁喃喃自語:天又暗囉。又是自然的家庭氣氛。等到路燈的影子倒映頂樓佛堂,他母親會放下木魚,和他父親低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所有功德回向給子孫,願消三障諸煩惱。
只有他們,他和他弟弟一整天說不到一句話。
(「啊,什麼時候回去?」這是平常見面的問候。)
(「恭禧發財。」這是過年時節的公式寒喧。)
(「欸。」無言的點頭招呼。)
他記得最早的時候,她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叨絮:「看你們兄弟兩個將來怎麼辦?」
「最後怎麼辦!」
「又不是白癡!」
是啊,逐漸蔓伸的藤棘阻隔在他們之間,抽長的黑煞龐雜紛繁,而他們的父親和母親困陷其中,透過纏崇的間隙望向漆黯無邊的兩端——他和他弟弟,他們不聞不問的撕裂關鍵究竟是從那一刻開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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