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很快過去了,我由初一D升到初二C。這一年的班主任也是一位女老師-----詹安宜老師。由於姐姐初二時是她教姐姐語文的,所以對她早有印象,然而,真正成為她的學生,感覺又是很不一樣。
那時候她五十多歲,但比起很多年青人都更有激情和活力,是一位很可愛,很坦率的老師。很多時候,班上靜悄悄的,大部份同學都沒精打采,或是各懷心事,充滿朝氣的詹老師就和我們形成鮮明的對比,說來,我們都應該感到慚愧。她可以說得上是關心天下事,上至國家大事,下至娛樂新聞,那一年鄭伊健和邵美琪分手,她就在課上發表了一些意見,道出愛情的沒有保障性。對很多方面的事情,皆會對我們說出她的看法和見解。雖說是語文老師,但她對科學發展也頗為關注,那個時候她就十分關注生物科學領域中的基因解碼和遺傳的奧秘。也許基於她對各種學問的熱愛和好奇,除了語文外,她還能輔導我們別的科目,每次督課堂,她都會主動看看我們正在做什麼作業,主動輔導我們,幫助我們解決很多難題。
有一天她拿了幾張她年青時的照片給我們看,真有驚艷的感覺,長長的辮子,明亮的眼睛和落落大方的笑容,她一定是一個快樂和幸福的人。詹老師的明亮大眼睛給我的印象很深刻,不管歲月和歷史如何沖刷,到了今天仍然很有光彩。有時候她的眼睛閃耀著,眼神中透出一絲神秘的光芒,臉上掛著天真的笑臉,真會覺得她的心境比自己還要年輕,儼如一個精靈的小孩子在轉動腦筋打著什麼主意;有時候為了學生,或是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她會深皺著眉頭,此時的眼神是憂鬱的和陷入思考的,大概此時的她正在一個迷宮內追逐答案。這兩種眼神是我至今不忘的。
澳門雖說很小,但相信極少人願意用步行一來一回黑沙環和新口岸,而且是每日如是,十年不變。以往早上坐巴士上學,經過某些地方總會見到詹老師步行的身影,其實這是很健康的養生方法,大概也是她對生活積極的反映。可惜我們很多人都已被埋沒在高速發展的物質世界裡,失去了最原始最可貴的本能和精神。她的精神很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
有天她對我說:真想見見妳的父母,和他們聊聊天,老師見家長一般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學生成績或品行不好,對於成績和品行好的學生,總是無緣見其家長一面。我當時只可以笑笑,她真是一位很用心的老師。不久後的一天晚上,回到家媽媽正在和電話另一邊的人聊天,聽著聽著才知道原來電話另一邊的人是詹老師,她跟媽媽說了我很多好話呢,這位老師真是十分可愛!
那一年校運會,她突然跟我說起她和她的丈夫,她說他已離世十多年了,要是他還健在,她是不會來澳門教書的,還說他待她很好,很體貼,很疼愛她。她說這件在我看來很遺憾的事時是很坦然的,而且臉上佈滿幸福的笑容,讓我感動了。很佩服她對生命,離合的尊重和坦然。
她是我寫作的啟蒙老師。初二前,我對寫作沒懷有特別的喜惡,就是那一年,經常得到她在寫作方面的鼓勵,培養了我在這方面的情感。初二最後一天,拿了成績表回家,我寫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篇詩,一篇很稚嫩的詩,以紀念這位可愛可敬的班主任。
高三的一天,我約詹老師和我共進午餐,原本是想聊表寸意的,怎料弄巧反拙,她說待我將來真正踏入社會工作時才請她吃飯也不遲。我欠她一頓飯,我一直都記在心裡的。
高三時,正值母校大換血,一向堅強樂觀的詹老師選擇了提前退休,和我同時離開母校,我知道她很想繼續教下去的,矛盾之中她只好無奈地作出這樣的選擇。畢業典禮結束後,在理工體育館門外遇見詹老師,她跟我說馬上要動身去美國了,她的女兒和乖孫在那兒,雖然是有一點點不捨得,但是非常替她高興,可以享受天倫之樂。
寫著寫著,不禁十分掛念她,而且腦海不斷浮現一篇我們曾學習過的杏林子的文章-----<<生命 生命>>,就讓這篇文章作為我對這位充滿生命力的老師的回憶的結語吧。
<<生命 生命>> 杏林子
夜晚,我在燈下寫稿,一隻飛蛾不停地在我頭頂上方飛來旋去,騷擾著我。趁它停在眼前小憩時,我一伸手捉住了它,我原想弄死它,但它鼓動雙翅,極力掙扎,我感到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我手中躍動,那樣強烈!那樣鮮明!這樣一隻小小的飛蛾,只要我的手指稍一用力,它就不能再動了,可是那雙翅膀在我手中掙扎,那種生之欲望令我震驚,使我忍不住放了它!
我常常想,生命是什麼呢?牆角的磚縫中掉進一粒香瓜子,隔了幾天,竟然冒出了一截小瓜苗。那小小的種子裏,包含了一種怎樣的力量,竟使它可以衝破堅硬的外殼,在沒有陽光、沒有泥土的磚縫中,不屈地向上,茁壯生長,昂然挺立。它僅僅活了幾天,但是,那一股足以擎天撼地的生命力,令我肅然起敬!
許多年前,有一次,我借來醫生的聽診器,靜聽自己的心跳,那一聲聲沉穩而有規律的跳動,給我極大的震撼,這就是我的生命,單單屬於我的。我可以好好地使用它,也可以白白糟蹋它;我可以使它度過一個有意義的人生,也可以任它荒廢,庸碌一生。一切全在我一念之間,我必須對自己負責。
雖然肉體的生命短暫,生老病死也往往令人無法捉摸,但是,讓有限的生命發揮出無限的價值,使我們活得更為光彩有力,卻在於我們自己掌握。
從那一刻起,我應許自己,絕不辜負生命,絕不讓它從我手中白白流失。不論未來的命運如何,遇福遇禍,或喜或憂,我都願意為它奮鬥,勇敢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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