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曼谷日高氣爽,下午四點,我站在著名的假日市集『查都恰』CHATUKCHAK的入口,平時週末人聲鼎沸萬頭鑽動,連想回頭翻個身都難,怎麼眼下彷彿繁華落盡,各區的鐵棚下盡是無止盡的幽黑,我不自禁抄起電話問朋友,『今天究竟是不是星期六?』
原來,是惡水終於進城了。
相信大家透過電視與網路消息,多少知道泰國正面臨五十年來最嚴重的世紀水患。每年五月到十月底是泰國傳統的雨季,在這個時節去過這個微笑國家的人,幾乎都有在午後被突如其來傾盆大雨給殺個措手不及的經驗,那樣的下午你一定不會忘記,天空沒由來倏忽日月無光,烏雲從四方聚來如同鬼城召喚,然後在那命懸一線之際,大雨突然像怨婦斷線的眼淚,潑肆地嚎啕而下,既急又蠻橫,像是積壓了千古的冤屈!不一會兒,大路兩旁便得積起了大小的水窪,撩著褲管,掂起腳跟,涉水穿梭車陣之間,恐怕是大多數人共同的記憶。
但今年,這種婉約流長一如幽魂娜娜般的雨季,突然變得潑撒且淒厲!
以往泰國平均降雨量大約落在1500公釐左右,今年雨季才不到一半,就破了2500公釐,而且不但有暴雨,還同時有好幾個熱帶氣旋與颱風,在家門口虎視眈眈的異相。最早始於八月,泰國北端便開始傳出淹水的災情,三日下雨不得一日晴,偏偏泰國半島地勢平緩,疏通的河流流速溫吞,加上急速工業化填地發展的結果,越堤的惡水四處流溢,涓滴竟成難以控制的猛獸,一路往南朝泰國精華中南部逼近。
流了將近三個月的大水,終於兵臨城下來到心臟地區的曼谷城。
身在山高水湍的台灣,『昨夜大雨明朝便出海』,實在很難想像這種一早便知曉的水患,時間上居然在百日後才遞嬗到家門口的山高水遠。
即便同樣是『類島國』子民,台灣與暹羅,對天象卻有著迥然不等的感受,間接也造就相同熱情待人的兩地島民,崇尚不盡相同的知命。
想像一下,過去台灣並不是沒有嚴重的風災水患,超載的暴雨一夜下來,立刻且顯見的山洪土流,樹垮樓塌,怵目驚心,隨著各家電視台24小時不斷地傳播轟炸,一如末日的天譴。
記者拿著神聖的麥克風,口裡問著愚蠢的問題,將攝影機對準受災的民眾。
問漁民:『魚都流光了,你是不是很難過?』
問車主:『車都泡水了,你是不是很難過?』
問果農:『房子都淹水了,你是不是很難過?』
問路人:『雨天滑倒衣服都髒了,你,是不是很難過…..』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一開始,受訪者還有些金剛不著二丈,但是看著十二萬分認真的記者,盛情難卻,只好煞有其事的順勢而下。
記者:『你們覺得政府虧欠了你們什麼?』
『對!賠錢,賠房,賠我新買的衣服!』
於是乎。
那個從不未雨綢繆的漁塭主人哭訴著要『國賠』。
這個死不肯把車移進堤防內的車主哭訴著要『國賠』。
在山上把吸水大樹砍光,拼命偷種檳榔樹的果農,哭訴著要『國賠』。
在新光三越前穿著高跟鞋跌個狗吃屎的OL哭花了妝也要『國賠』。
遇見天災,人人追本溯源的去推敲去細究,一絲一縷的因果,然後令人莞爾地無限上綱。
政論界名言:『無情的人民是政府進步的動力』。然而過份張誇的私慾,卻逐漸銷蝕這島上長期來為人讚頌且珍視的人性。
信步踱在MO CHIT捷運站往下瞧,水正好從一個車道溢滿橫越道相鄰的車道,看來這場水淹曼谷城的戲碼是免不了的,見證這場世紀水患進行式的我,心底僥倖卻又及其恐怖的設身處地,光是憑空想像就足夠讓我一身冷汗。
上下班交通變的及其迂迴且不便。
鎮日穿著雨鞋在三十度的高溫下生活。
便利傷店裡買不到民生物資,連泡麵也沒有。
連想吃個宵夜,路邊小攤都杳然……
不敢繼續往下想,因為這只是一個外食單身男子所能想到的切身,其他諸如家庭的生計,傾家蕩產的生意,岌岌可危的觀光市場….
一個認識了十年的泰國朋友,花了這些年工作所攢省的積蓄,籌備了一家紅酒餐廳,從進貨、選酒、裝潢、到菜色全都躬親力為,因為這是他自小的夢想,我生日那天還特地寄來幾張幾近成品的店內照,簡約摩登的氣氛簡直美豔不可方物,還力邀我過去參加本月中的開幕式,熟料,躲不過的大水就還是進城來,前兩天網路上遇見他,寄來了幾張餐廳的現狀,木造地板與家具幾乎無可倖免的泡在混濁的水裡,垃圾與浮木交雜其間,出師為捷身先衰,簡直不忍卒賭。身為他多年好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反倒是他樂天地自嘲:『沒辦法囉,如果水一直不退,乾脆改在潑水節開幕,一舉兩得,你一定要來喔!』
我佩服他的不知死活的開朗,要換做是我,眼見砸了數百萬的投資就這麼泡在水中…..不拿頭往牆上用力撞三下是絕不會舒坦的。
可是我朋友他只是笑。
電視上全部家當盡數泡在水底,得連夜撤離的老婆婆,一邊抱怨『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大的水,一邊還是笑著說真是奇觀。
就連剛剛在查都洽擺攤的老闆,都還能一邊賣東西一邊自備擴音器,手舞足蹈地大笑大跳泰國搖搖舞姿。
他們怎麼可以如此愛笑?他們怎麼可以不生氣?
別的不說,光是那個決策老是出錯,又總是愛穿著艾瑪世到處『堪災』的新總理盈拉,就有百分之兩百的理由叫人火光。
這位以形象清純,遇事一戳便破的女總理,在面對這場世紀洪水從輕忽、顢頇到驚慌失措的表現,看在各國媒體眼中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尤其當初身為代表曼谷以外『低下階層』扳倒前當權的『曼谷精英階級』的盈拉,居然再第一時間下令全國『全力保住曼谷』,鄉愿的圍堵且不讓大水流進出海必經的曼谷,結果導致無處可去的大水,在曼谷之外的鄉農地區淹過一層半的樓房,當初振臂擁戴她的農人各各叫苦連天,救生衣跟簡易橡膠艇成了農家必備雙寶,有錢還買不到。
圍堵不但沒有任何成效,反而讓大水停在國境的時間更長,水還沒出海,伴隨而來的傳染病蓄勢待發,此時,那位英明神武的女總理財趕緊更絃易張,宣佈開部份水閘讓水流經市區冀望得以出海,水一旦進城便如野馬脫疆,大皇宮、中國城、四面佛、暹羅市集……所有你我熟悉的景點與不熟悉的曼谷人日常生活,此時正任由濁水一吋一吋的向上侵蝕……
這等昏君要是身在我們這個島上,老早被五『馬』分屍矣。
但一個泰國組員明明就快要划船來機場上班了,卻還能再見面時與我開玩笑。
『第一天, 我跟爸爸媽媽說水來了快走,你們不走,我走!』
『第二天, 媽媽跟爸爸說水來了,你不走,我走!』
『第三天, 爸爸打電話說要走,我說不用走了,我們要回去了,
因為每個地方都淹水了….』
我還意會不過來該不該笑出聲,她倒是已經捧腹大笑東倒西歪了。
我想,當初之所以對這個國家一見鍾情,也就是這個因緣吧。
11月的曼谷日高氣爽,下午四點,我站在著名的假日市集『查都恰』的入口,地鐵站已經拉起了關閉的布條,這場水進來,不知要多久,這個擦肩摩踵的繁華市集才能重見天日,尤有甚者,將來大水退去後,眼發的傳染疾病恐怕又是另一項考驗這個微笑之都的難題。
如果日本大震瞬間山搖地裂曾引得你愛心,那麼所有喜愛暹羅,或是自詡為泰國『海外子民』的你,面對家鄉半世紀以來最大的水肆更期望您能伸出援手
(不是拉烏市井愛比較,只是同樣是世紀災難,我們毫不猶豫的援助日本幾百個億,卻給泰國的關愛迄今不到兩百個萬…)
請您省下小小的銅板,那怕是一點小小如水的涓滴,也能匯集成強大的力量,請幫助他們,讓這些黝黑且和善的子民持續嘴角向上的曲線。
1.捐款可向泰國貿易經濟辦事處洽詢,地址為台北市松江路168號12樓,電話02-2581-1979轉53,31,32。
也可用匯款方式捐款,帳戶為泰國貿易經濟辦事處 Thailand Trade andEconomic Office
帳號: 0022 100377 411 銀行:泰國盤谷銀行台北分行。
2.或在7-11櫃台上有幫助泰國水患的小額捐款。
小小零錢,請隨意任助您愛心。
拉烏雙手合十向您致謝~Konkuenkrub 孔捆卡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