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香江 歌唱著，是一種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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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綠荷紅菡萏，花葉不相倫

＠秦  島

 

 

 

        都說六月是荷月，古代指的是農曆，今年因為閏月，現在才陰曆四月呢，但荷花早就開了。前兩天福州一位詩人朋友不雨君拍了一組自家種的荷花美圖，真的太美了，我忙著點讚；今早看他又來了一組，卻是另一番景象，還嘀咕了一句「一場夜雨，花半凋零」。

        詩人的情懷總是多愁善感，荷花之美由此可見一斑。

        《詩經》有「山有復甦，隰有荷華」，《楚辭》有「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無論《詩經》還是《楚辭》，荷花都已然代表著美好的事物，但並未被挖掘出她本身的美體有哪些特質。

        晉代樂府詩裡，則有寫出荷「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唐代孟郊則把荷的特徵寫得更為清晰，說她不像道旁的柳枝，「無事盪春風」，也不像水中的浮萍隨風漂流，「風吹荷葉在，淥萍復西東」。

        荷花在《古詩十九首》裏，即有「涉江采芙蓉」「所思在遠道」，想要渡過江去採摘荷花，贈送給在遠方的思念的人，用荷花寄寓愛情及相思，此前即有。它收錄十九首五言古詩，作者和創作時代均不可考，最早由南朝昭明太子蕭統編入《文選》並命名。獲歷代評論家高度評價，後人為區分詩作，以每首詩的首句作詩題。

        夏日荷塘，一葉青蓮一葉雨，一池芙蕖一池風。人們能想到的荷花之美，美在其清淨明艷，出塵脫俗，想起唐代詩 李商隱用他的筆，從另一個你想不到的角度，來寫荷花非一般的美，挖掘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並且還托寓著他的深情。

        而到了李商隱所寫的《贈荷花》，則從荷的另一個特徵入手，並將其描繪到極致：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這首《贈荷花》是李商隱的一首七言古詩。開頭四句拿荷花與其他花卉對比，突出荷花花葉相配、交相輝映的特殊美，更深一層的意思則是在表明他自己與女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後兩句則寫出了詩人的期望，也寫出了詩人的隱憂。全詩委婉含蓄，風格淡雅，思想深邃，耐人尋味。

        不相倫即不相比較，意謂世人皆重花而輕葉。菡萏（hàn dàn）指未開的荷花，卷舒和開合都是形容荷葉的姿態。有人分析說，他沒有正面寫荷花外表如何如何明艷動人，而是著眼於指說花與葉相隨的關係，曲筆寫出荷與其他花的不同之處：世間的花與葉都不能相比，當花入金盆，葉則零落成塵土；只有荷葉與荷花長相映相隨，紅綠相配，任其自然地有卷有舒，有開有合。也正因如此，當荷葉凋零，荷花枯萎時，才更加令人愁苦不已。

        據記載，這首詩作於開成三年（838年），這一年，25歲的李商隱與王氏新婚，即作此詩贈予她。所以，詩寫荷花，實際也在寫人。綠荷紅菡萏就是盛夏的景象，這首詩就是作於這一年夏天涇原幕裏，王夫人會寫詩，李商隱就用寫詩來贈送給她。

        詩中李商隱實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寫詠物詩的範本，就要觀察細緻，寫人所未寫，抓住事物最具代表性的一點特徵來寫。花葉相隨，開合隨心，榮枯同享，這便是詩人抓住的荷與眾不同的氣質。明裏句句都是寫花，但實際上句句都是寫人，借荷花表明自己的心曲。這既説明自己與女方可堪匹配，是天生的一對兒；又表明了兩人相配之美滿；又表明了自己的心願與憂慮。在眾多的詠物詩中實屬上乘之作。

        李商隱（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谿生、樊南生，祖籍隴西狄道（今甘肅省臨洮縣），祖輩遷滎陽（今河南鄭州），晚唐詩人，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都在家族裏排行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在《唐詩三百首》中，李商隱的詩作佔廿二首，數量位列第四。

        詩人一生在政治上並不順意，感情上其實也算不得不長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夫妻二人聚少離多，成親不到13年，王氏即病逝，李商隱寫了不少悼亡詩追憶亡妻。長相廝守的願望終成空，長相別後，留給獨活之人的是甚麼？

        面對枯荷也是詩人墨客經常很有感覺的審美意象。在758年獨遊時，李商隱也曾寫下《暮秋獨遊曲江》：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結緣之時的情景曾仍在昨日，轉眼歲月流轉，時至暮秋，物是人非。荷葉初生之時，春恨即生；荷葉枯萎之時，秋恨又成。這遺恨與思念，無時不在，長伴生命始終。最後兩句更是深情：最為痛苦的是，我深深地明白，只要身在，情就長在，如今只能獨自站在這江頭，望著滾滾而流、綿延不絕的江水入眼、入耳、入心。荷終逝去，惟餘江水綿延。對照此前《贈荷花》時的美好期許，令人不忍卒讀。

        既相遇，又別離；人不死，情難滅。詩人所寫的，是自己無法排遣、不忍拂去的情感，卻也是世間經歷過的人所共情。清代詞人納蘭性德（1655年—1685年）有一首詞《浣溪沙》，後三句說出的正是李商隱的潜台詞：「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只有經歷過，方能切身體會，但願你真的不懂。

          2023.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