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初十的情書（9）
曉媛：
以過去給你寫信的方式，給你寫一封情書。
九二年見你最後一面，在南京。
你說過，你收到我最後寫給你的一封信時，你很難過。信中只有很少的幾句話，最後的段落裏是兩個字——絕筆。
當時聽到你說起這件事情，我很詫異，因為我徹底的忘記了這封信。你講過之後，我回憶到了。混沌的印象提醒著我，我知道這封信發生過，發生的原因是因為絕望。
回憶與你的相處，是一個極端希望與絕望的過程。這個過程漫長且充實，甚至牽動了我整個的生命，讓我意識到我們未相識的歲月都是關聯的。於是我不得給這個過程和這種牽動與關聯起個名字——韻知長情書。
現在是正月，剛剛過完春節。今天是初十的夜晚，昨天是初九，初九是我的生日。在我的生日時，我給了你一個承諾——如果我遇不到我特別心動的女人，那麼我活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屬於你。屬於你願與我的結合，如果你願。
瞬間你回答我，你不值得我這樣為你去做。你說面對我時，你很自卑。我並不接受這兩句話，因為我不理解。
一天過去了，初十的上午，我接到你打來的電話，你告訴了我一個事實，我一直不解的事實。你八歲前都不在父母的身邊，八歲後和父母生活後感受不到父母的慈愛。從小喜歡文藝，因家裏子女多，家境的貧寒而使父母拿不出錢來培養你。你參加工作後只想快些離開家，所以，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已經和你初戀的男友，你現在的丈夫同居了。
這是你毫無保留的聲音告訴我的事實，我第一次聽到你如此真實的聲音，一個有過經歷的純粹女人的聲音，這聲音來自於深處，彌散著駭人的空曠，深含著堅定與絕望，象一聲呼救，又象祭送之靈彌撒曲。你曾經的願望與迷惑瞬間被紐結著釋放，象圍繞你靈魂的邊結般釋放，你獲得了輕，而我卻遭遇到了重。
我說過，我對你的情感中一直存有悲憐，而這感情的宿源我可以感知而我都不能回望，只能歸於知命。我記著你曾經說過解釋你對於家的認知的同樣的話，這話被我忘記是因為我覺得這不足以構成你心理的成因。當我又一次聽你說起，我變得相信，而你話語的最後段落，你和男友同居的事，對我卻是致命的一擊。電話裏我告訴你，我的心象水銀一般顫動，這象一個陰毒的印象，使我瞬間進入了將封的墓穴，我只好竭力掙扎。此時的掙扎不是戲臺上的表現或理智中的抒情，而象真正的求生。我從未有過如此的體驗，我深深感受到了欺騙，瞬間我進入了你真實的空間，你行為的空間，儘管這行為已成過去，可我仍深深的感到厭棄。
你在這番話之前與之後都在說，初九晚上，我生日的晚上，在我的生命已進入了第三十二個春秋的晚上，你在電話前坐了半個小時，一直猶豫是否給我打一個電話，告訴我這些。那天我從下午睡到晚上夜半，醒來後想給你打電話，怕你睡了。你第二天告訴我，你睡得很晚。你說我的話深深觸動了你，觸動了你的痛處。這些話不全是對你的承諾，還有我對你的衷告。
家，曾是你的願望，而在這個家中，你感受到了奴役，這是你自己的話。我不否認你在這個家中獲得溫情、安寧與舒解。然而你無可避免的感受到了奴役，這不幸被我十年前言中。我相信你是記得我十年前對你強調的衷告。
我沒有結婚，你知道了，隨之你說，人不選擇婚姻是對自己的善待，你的願望被你所破壞。
於是你的歡樂與幸福轉向了你兒子的生命。在這個生命的成長中，你感受到了成就。你對我說看到你兒子時，你就很滿足。我對你的衷告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將會失卻這份滿足。漸漸的，慢慢的，甚至是不知不覺的失去。當你在完全感受到了的那天，隨著蘇醒般的意識，你會體驗到你生命裏從未有過的孤獨。你會發現你自認創造的一切都並非是你完全的創造。因為生命是個體的。人與人之間，無論怎樣的親緣，哪怕是你身體上掉下來的肉，都和你是有間隔的。他的存在和你有一定的聯繫，同時也有一定的分離。他現在五歲，正在接受著你。而當他接受另一個個體的思想時，構成了對你的叛逆。這不是道德問題，而是錯覺的本身，錯覺的起因是你。家是你曾經的期盼。如果在你期盼的同時，你就經歷了奴役，你一定不會選擇婚姻的。一個五歲的個體需要一個母親的思想，而當他需要一個偶像的思想時，或需要一個情人的思想時，你會發現你的思想被侵略。在你看來這侵略的開始也許是無端的，可你又會同時認為這無端又始自于自然。如同今天你對自己形象的接受——你剪去了少女時代極具特徵的長髮，你為自己尋找的理由是，女人有不同的時期，每個時期都會有每個時期的價值。我相信這個真理，如果沒有生老病死，人生就不可能構成，可是你現在的顏容面對少女時代的青春，本身就是失落與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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