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怎麼與妳走在一塊的,只記得課後妳看報神氣模樣(有人在課堂讀報的嗎?),那麼旁若無人,毛躁鬈髮及豔麗長褲,非我族類,當時的妳並不知道我幾乎只與同頻道同氣味同調性者對話,妳肯定非我同類。
一年課程結束,不知名下午,妳忽然與我走在下課的途中,誰基於禮貌先開了口,下課的路不消三分鐘,而那個下午,我們卻走上兩個多鐘頭,在獨立書店前聊了又聊。妳是另一種氣質的人,妳說你們暗地裡猜忖我排行老大,沈靜又沈默,遺世獨立,不喫人間煙火,不知該怎樣與我招呼?
一開始必定是生疏而客氣,彼此的試探像跳華爾滋,妳進我退;而在給妳寫信的現在,孟夏的北城正下著不大不小的雨,我們的對話延續了好幾個寒暑,妳成為少數可深談的友人。
妳總說與我交談驅除了心中惶惑及騷動,心靈像粉刷過的公寓,也像對神父告解後的週日清晨。這話,現今新識的同期同仁圖書館員T也說過。
但妳們對我的身世還一無所知,不知道我喜歡成熟男人的沈靜,也不知道日常活著或說話之於我多麼困難,我想逃走搭乘西伯利亞東方快車經過草原,想靠在誰的肩膀上安靜地想心事,更不知道我是對自己欲望非常忠實的女子,靜默以對是因為不說謊的緣故。
我們追求的會是同樣的旅程嗎?我永遠在旅行,不是旅行的旅行,在孤獨的邊界上,即便身份欄上多了個名字,寂寞像一件衣服穿在我身上。我這一生都在旅行,住過數不清的不同房子,不同城市、不同的氣味及光線,還有睡過的床。夜晚一點一滴地降臨,我還在等待,我應該放棄等待一個人嗎?
現在的我比我們認識當時,更有智慧些,但也更老了,但妳們永遠比我世故些精明些,「為什麼人類性靈最難的部分妳會?最容易的人情世道妳完全是生手呢?」妳問我。倔強忍受自己心的變化,微笑且學習努力活得世俗,好面對一個善於裝飾的世界,不知什麼時候我養成可以空洞地坐在人世面前的習慣,接受願意或不願意挨的事物,偶爾聽見自己因為必須而發出毫無感染力的應酬話語,(我多痛恨應酬),我可以遠離這些交談的內容,但無法遠離人事。但,接下來,最好的情況也許會在後頭,我已看清楚自己殘缺的一面,它具有無比的危險性,為了尋求與孤獨靈魂某部分的和解,我決定為自己報名課程。(妳知道我忒不愛上課、不遵循教條權威)我想為自己繼續生活下去,所以與現世和解也許是必要的。我的人生必須作這個嘗試,或許能有那麼一點可能,繼我們熟習的佛洛伊德、容格精神分析後,卡內基對社會儀式的詮釋會填補我無法補充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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