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林老師的父親在病了10來年後,往生了;「終於」往生了!
為何要用「終於」,實在是因為他父親病太久了;他的離開,讓我有種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林老師的父親從屆齡退休後的隔年,就因為罹癌而手術不斷,多次進出加護病房,提早邁入臥床、退化的階段,從未享受過牽著孫子散步或是帶著妻子旅遊的日子。
這期間光是接獲病危通知要林老師趕緊南返的次數,至今已經無法計算了;不只家人在照料他這件事情上耗盡心力,其實也不捨老人家被病魔折騰日漸消瘦,鎮日只能躺在床上病吟的受盡折磨。
妻小一邊希望他早日解脫,一邊又還沒辦法接受他的離開。尤其是林老師的母親的內在更是充滿了矛盾、拉扯,有時怨恨這個男人一輩子沒能對她好,有時又希望無論如何他還能再多陪她一些時日。
而三個子女,從小就跟這個父親很疏遠。
關於父親的記憶總是埋怨多於美好,我甚至沒聽過林老師提及他跟父親之間有什麼值得紀念或是回味的事件;
所以,他父親生病的這幾年,子女們大多也只是行禮如儀般的回去探視他而已,旁看他們之間的互動,實在說不上有情感上的任何連結。
他父親離開前的這一個月,大半的時間已沒有辦法言語了,除了能吃點東西,幾乎都處在昏睡中,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就會問問誰回來了沒有?而我就曾經被「點名」了兩次。
在他父親往生後的隔兩天,我收到一個來自於林老師母親的請求,內容是關於他父親生前希望有個媳婦能送他最後一程,他母親拜託我可以答應幫忙完成這個遺願,請我在法事和喪禮上客串一下「媳婦」的角色,並也能在訃文上立名。
我想了一下,知道這事對我而言並不會太難。我要做的就是讓逝者無憾、生者圓滿,所以我很快就答應了他們。
我弟有點替我擔心,畢竟自己的母親也才剛離世二個餘月,他怕密集的參與喪事,尤其是要擔任這樣的角色會為我帶來不好的運勢 。
從頭旬、三旬到頭七….,我都請了假一一到場,跟著誦經、喊爸爸、拿香跪拜,到了出殯要入殮那天,我更是全程參與,瞻仰遺容,遵循禮俗在棺木邊爬行道別,在眾親友注視下完成火化、安塔、拜別..等等的儀式。
喪禮的全部歷程中,我很清楚的的感覺到自己無所懼也無所怕,整個人都處在很安然平靜的狀態裡;即使在蓋棺前的一刻,離他父親的大體是如此的靠近,我仍然一點恐懼都沒有。
家祭前,禮儀師特地留了十多分鐘的時間,讓他的三個子女可以在最後跟他們的父親話別,但尷尬的是,沒有任何人要開口,甚至是想再靠近一點,連一向最孝順的林老師也不肯。
我牽起了林老師的手,在他耳邊說道「我陪你去跟父親再說說最後的幾句話。」他搖搖頭!「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我感覺到林老師打開心房不再排斥了。
於是,我們走近了他父親的棺木。林老師輕聲緩緩的說出他對父親的感謝和再見。我們牽著的手沒有放開過,我的眼睛跟著濕潤了;此刻我們一起經歷著向至親說出心裡的話,完成四道人生的過程。
我也以林老師的立場幫他說出了對父親的抱歉和敬愛,祝福這位長者自此無病無痛、離苦得樂,敬謝他這一生對這個家的付出與陪伴;說出父子一場,愛怨情恨就此放下,從此各自兩端,各自安好,今日這一別,就無須再掛念,可以安心放手,闊步遠行了。
我跟林老師雖然關係親近,生活上相互扶持照顧,但在律法上,我與他終究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兩個人,
我答應了這件事,在很多人看來,應該是很不可思議、不能理解吧!
我也不是天生對這些事情就不害怕和排斥的,我仍記得15年前自己父親離世時,自己在死亡面前的恐懼和退縮;我也記得瞻仰祖母儀容時,我害怕到連眼睛都眯上了;記得拿到大哥的手尾錢的那種冰冷溫度….;有好幾年我甚至還偷偷地祈求,拜託這些過世的親人,不要出現在我的夢裡。
這一回,面對自己母親的離世和林老師父親的喪事,大概是這幾年的心靈學習和覺察工作,讓自己面對死亡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方式,在死亡的跟前有了好好端詳它的勇氣!
因為更知道自己當下的狀態,會用有覺有知的方式去體驗它,不再像過往只能被禮俗、慣性、感受、規條…等等給牽絆限制,
從一次次的經歷,也逐漸擴增了自己的心理素質,好像也因此就這樣的把『心』這個容器給擴大了,
慢慢有了突破,於是就有了慈悲與智慧,能去乘載更多、更大的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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