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看著外頭陰霾的天空及溼漉漉的街道,一點也不想外出,索性窩在家好好休息個夠,想不到這雨一路下到假期快結束,也讓原本到瓦拉米踏青的計劃取消,這下可把愛出遊的我給悶壞了,不死心的查看天氣預報,見到假期最後一天極有放晴的可能,於是我左思右想,腦海中出現一個封藏許久的模糊畫面,很快地,我決定就是那了。
星期天早上九點多,我搭著北上的電車到樹林換車,一個多小時後,我在山嶺環抱的冷清月台下了車,火車駛離了車站,那一隻猶如在戰火中負傷而駐足的黑色巨獸又出現在我眼前,而他身上幾個赭紅色的大字,彷彿是一個時代光榮的印記,也像是歲月傷口中所流出的乾涸血漬。
每回只要搭火車到宜蘭,經過這個安靜小站時,我總會對車站外這棟黑色建築多望幾眼,而我對「猴硐」的最初印象,也始於這片被時間遺忘的孤寂小鎮以及這棟靜靜佇立的高大黑色標的物。
「猴硐」這個地名是因早年當地的山洞有猿猴聚集,故取名「猴洞」,但鄉內以採礦維生的居民認為坑洞裡有水不吉利,因此將「猴洞」改為「猴硐」,民國五十一年,政府認為「猴」字不雅,故又更名為「侯硐」,後來經地方人士建議恢復舊名後,政府即恢復原本「猴硐」的地名。
位於基隆河中、上游間,台灣東北角山壑下的「猴硐」,曾是台灣擁有最先進選洗、產煤設備的煤鄉,日據時期有許多外地的移民人口都來到這裡挖掘煤礦,散步在這個小鄉鎮裡,處處可見到採礦時期遺留下來的運輸設備及人文建築,走近瑞三選煤廠,雖然屋頂已是銹蝕殘破,但內部仍還有許多機具留存,不過那採礦年代對我而言太陌生遙遠,只能靠猜想來揣測這些舊物的用途。
三層樓高的瑞三選礦場旁,還連接著一座圓弧拱橋,這座「運煤橋」上仍留有輕便軌道,早期方便將礦坑的煤礦運送至火車站,橋體高聳地橫跨在基隆河上,是當地居民進出火車站的通路,而現在也成了「猴硐」相當有特色的地標。
沿著基隆河岸上游走,愈遠離火車站路上愈發寂靜,一位正慢慢往火車站走去的伯伯跟我說一定要去看看本坑口,我穿過鐵道涵洞,隨即見到被鐵欄封住坑口的「瑞三本鑛」,坑口旁立著一間小屋,門口掛著「檢身室」的牌子,以往礦工在領完挖礦工具、防塵口罩及配上一氧化碳自救呼吸器後,必須向各個斜坑的「監督」報到領取入坑牌,入坑前,再到「檢身室」檢查有無攜帶火柴、香菸等管制品,通過檢查後才將入坑牌交出掛在牆上,若是過了出坑時間,牆上還有未取下的入坑牌的話,大家就會開始緊張起來了。
▲煤礦停採後,檢身室裡只剩下整排生鏽的掛鉤,在當時應是礦工掛「入坑牌」的地方
▲「瑞三本鑛」,1940年開礦,是瑞三公司產量最大的礦坑
再往前不遠,鐵軌旁駐立著一棟紅磚建築,這棟當時的礦工宿舍,是連棟獨戶的住宅建築,早期內部以木板隔間,一個隔間裡就住著一戶家庭,而宿舍裡的廚房、浴室、廁所是共用的,雖然這在當時算是高級住宅,但仍不難想像,許多家庭為了在此地挖礦謀生,婦女們必須在狹小的廚房中,用爐灶煮飯時擁擠的情形。
▲礦工宿舍裡的共用廚房,走道的空間還不及兩人寬
其實下坑挖礦是非常辛苦且危險的工作,突如其來的礦災時有所聞,但為了生計,住在煤鄉的人會這麼說:「入坑死一人,毋入死全家」,在政府未下令禁止前,猴硐有一半的女人都下到礦坑裡工作,男人負責粗重危險的掘進、挖炭、引爆炸藥,女人則負責裝炭、扒石,用畚箕盛著倒進台車裡,再把車推到腳搭口,交由天車鉤上卸頭運出,這樣的工作每十五天就有薪水領,然而礦工們認為挖礦賺的是「土地公」的錢財,因此坑口附近也多會供奉著福德正神,他們深信土地公是他們的守護神。
▲日據時期興建的猴硐神社,祭拜「日本天照大神」,衪是掌管大地的神,相當於土地公,鳥居的石柱是當時的基隆炭礦所捐贈
走過猴硐,猶如看完一部礦業興衰史,這裡的廠房和廢棄屋舍見証了長達七十五年的繁盛黑金歲月,如果你也想看看這裡的人文建築和採礦遺跡的話,不妨選個平日,來此尋幽探訪,你將發現這座小鎮獨特的滄桑韻味。
▲「瑞三鑛業事務所」旁的廢棄廠房
▲遺留在地上的礦工帽和破碎的木窗,在一段輝煌時代結束後,在屋中角落彼此相對陪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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