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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7 23:07:15| 人氣2,1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轉貼【阿嬤書6】 名字叫作「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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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叫作「花」的女子,命運會不會就像花?

命運像花的女子,是不是註定要為春天不顧一切地綻放?

為春天不顧一切地綻放的女子,是不是就該學習忍耐一整個秋天的孤寂,和冬天的嚴酷?



我母親的名,正是一個單字──花。



外公名叫「青山」,他讓女兒們都以一種花或葉為名,但對我母親、他第二個女兒,外公直接叫她「花」。為什麼?難道,唯獨這女兒讓他看不出究竟是哪一種花?



作為一個女兒,我也很難說她到底是怎樣的花。因為,她的堅韌像山茶,樸實像野菊,纖細像虞美人,神秘像帶刺的清白玫瑰。



他們是心肝寶貝,我是「粗瓦片」



我們不是小說戲劇裡的那種親暱母女。也許,我們從沒親暱過。當然她肯定是抱過我的,我還吃了好幾個月母奶呢,但不知為什麼,記憶力超好的我,卻遍尋不著她牽我、抱我的畫面和感覺。我們之間的溝通方式,一向冷靜簡略。例如:



媽咪:去穿衫,什麼天,穿那樣!

我:我不冷。

媽咪:隨在妳,哪著寒嘛是妳自己選得來的。



我:明天我要去爬玉山。

媽咪:妳不好跟人黑白行,甘有妥當?

我:有。

媽咪:欲去就去,反正腳是生在妳身軀,妳自己作主。



以上例句中的我,是未滿十五歲時的我。當年的我,總覺得媽咪對我的態度只有「鐵石心腸」一詞差可比擬。而弟弟妹妹與我各差五歲八歲,在我眼中,媽咪鎮日兜著他們轉,他們才是媽咪的心肝寶貝。尤其是妹妹幼年有段時間身體不好,她簡直把妹妹當瓷娃娃般照顧,相對的,我自覺被當成「粗瓦片」了。



誰叫我很少生病,就算生病故意假裝很嚴重,媽咪通常也只趕我去睡覺,不然就自己騎腳踏車去拿藥。媽咪不信任西醫,小毛病找西市場入口一位老先生抓草藥,大毛病看一位住在漂亮三合院裡的「吳家雄中醫師」,沒辦法的怪症才上西醫院。



小時候有一次,我請病假回家,不知怎麼,媽咪竟給我「最高級待遇」──親自帶我一人搭客運到鄰近小鎮的天主教若瑟醫院看西醫。那天我心下大樂,任何一次中小學遠足、旅行的記憶,都沒那一路上的點點滴滴清晰鮮活。(因此,回想起來,我高度懷疑那次生病也是裝的?)



為獨自晃蕩的路程,選取「流浪孤女」的配樂



自從五歲多離開阿嬤,跟媽媽共同生活,我們就不對盤。我最受不了她每次管教我,都要附帶批評「我的阿嬤」。例如:「是安怎早上吃糜一定要配豆炸仔(一種紅色的條狀豆製品,甜甜的,表面黏附白芝麻)?那都有摻化學色素,又擱沒營養!」好吧,這我能接受,但她偏偏不忘追加一句:「攏是妳阿嬤甲妳養成的壞習慣!」這可把我惹毛了,於是她煮的「營養早餐」,我一口都不吃就去上學,寧可在飢餓中咀嚼那一丁點乾澀的勝利快感。



記憶中,關於強的我,媽咪老是嫌厭:「驕頭!」(傲慢、動不動就扭頭 拂袖而去)、「橫霸霸、人家說一句都不行?」(蠻橫、剛愎自用);而弱的我,她也看不順眼:「妳這個人就是心肝擠統統!」(心裡密密實實、不開朗)、「裝那啥米媳婦仔神?顧人怨!」(小媳婦可憐狀、惹人嫌)而我這林林總總「乎人疼未入心」(讓人無法由衷疼愛)的毛病,她總歸一句就是:「妳阿嬤只會寵囝仔,根本就不知道教育小孩!」



不用說,這話三兩下已劃清楚河漢界。「冤枉的阿嬤」和「悲情的我」是「同一國」的,而她是「爸爸、弟弟和妹妹那邊的人」。偏偏阿嬤又愛摟著我暗授「寄人籬下、臥薪嚐膽」的「拖油瓶出頭天」祕技,讓我不「身在曹營、心在漢」都不行!



這樣的我,每到寒暑假,第一天就趕去搭火車回阿嬤家。到阿嬤家約須一小時火車、三十分鐘公路局汽車、二十分鐘步行,我第一次單獨踏上這「返鄉之旅」時,年方八歲。



自己當媽之後,我已懂得同情媽咪當時要帶兩個幼兒、又要應付難搞的老大,那種沒人能分擔的身心俱疲;然而,我也更不懂媽咪何以忍心放我那麼一個小人兒去為所欲為?八歲才多大?國字還沒識幾個!那時兩頭都沒電話,孩子有沒有搭錯車?知不知道怎麼轉車?有沒有平安抵達?這些全不確定,是否走失、或「被壞人抓走」,都要等開學前日看小孩有沒有回來才知曉啊!



一次、兩次後,也許媽咪看我都平安回來,慢慢就習慣於「放牛吃草」吧?再說,我想,她大概真的也沒餘力跟倔強的我周旋。因此,我有時窩在爸爸學校長長的防空洞裡納涼睡午覺,有時自己騎腳踏車到好遠的糖廠(小時候覺得好遠,路邊稻田、蔗田一望無際,人煙稀少,近年街道全改變,怎麼開車一下子就到了?讓我記憶中的糖場之路,忽然變得不真實起來------),糖廠裡有個日式花園池塘和許多老樹,我非常喜歡。那時我總在心裡為獨自晃蕩的路程,選取「流浪孤女」的配樂,自傷自憐起來,也會一掬清淚問浮雲。但莫名地,內心深處這一台老掉牙樣板戲,最後總會結束在:於是,苦兒瑞紅自立自強,擦乾眼淚,決定繼續向前衝!衝!衝!



人際關係常不知不覺糾纏沾黏成一種隱隱約約的慣性



我曾問媽咪,小時候弟妹只去鄰近同學家玩,她都要仔細問清是誰家、幾點回來?而我說要去老師出家的廟裡住幾星期,她既不識那老師,連我說的地名都沒聽過,怎麼她都不擔心我去搞什麼「不良少女」的勾當?



媽咪笑笑說:「我知道妳自己心裡有分寸。」又說是希望我「萬項事攏愛堅強,莫變作軟者」。換作從前,我大概會在心裡嗤之以鼻:「哼,偏心就偏心,還講那麼好聽!」但現在我的感受已經不同。



媽咪說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其實她自己並不真的明白。唯有一點應該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人際關係常不知不覺糾纏沾黏成一種隱隱約約的慣性,親子關係也不例外。換句話說,媽咪與我,以及媽咪與弟弟、妹妹,彼此早已各發展出一套互動習慣,有時,那真是牢不可破。



像妹妹,都已是讀博士班的人了,還會賴在媽咪身上摩蹭,耍起性子來,也會對媽咪臭臉頂嘴,這些我幾乎不。我習慣跟媽咪「正正經經」,媽咪對我呢?誇張一點說叫「恭恭敬敬」。



她會管妹妹吃什麼穿什麼,但對我的大小事一概「不敢」有意見,即使有也會用很委婉的方式表達。每次我要回家,對她來說都是大事一樁,不僅準備菜餚,還鋪好床舖,床單被套都是剛洗過的。自她熱衷學習經絡按摩後,一見面,她總積極主動說要幫我按摩,然後一按就是一兩個小時。我很少給人按摩,但我非常清楚,媽咪的按摩和所有我曾經驗過的按摩都不同。透過雙手,媽咪對我傾心傾意、毫無保留。



按理說,是我該為媽咪按摩才對,實在很不好意思,但因為我感受到媽咪多麼歡喜這樣做,所以,我就假裝不會不好意思。



從小,我很少要求媽咪(後來才自知,那是因為我不願被拒絕,又因要求過多、害怕結果不如預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後來只要我透露點要什麼的意思,她都不惜「渾身解數」。



例如,只是問香椿發芽沒?幾天後就收到她寄來一大盒嫩葉、一大罐獨門祕製香椿醬;去年秋天誇她曬的桂花沖茶真香,她就把所剩的全都給我,今年春節回家,她早已備好滿滿一罐等我;聽說她在讀華嚴經,只是想看看她在讀什麼版本,她隔天就幫我訂購了四巨冊唐譯八十華嚴。



我哪裡會不知道媽咪對我的細心與深情?我兒子曾開玩笑說:「要是在美國,人家可能會懷疑阿嬤是回教恐怖份子,不准她上火車喔!」因為連他都注意到,阿嬤每次上台北的行李包裡都有一把菜刀,回去的時候也是。原來,有一年媽咪來,發現我家的菜刀鈍了,她不知道上哪找磨刀師傅,於是下回北上就幫我帶一把銳利的菜刀,然後換鈍掉的帶回南部,如此反覆不息。



但是,我仍然沒辦法把我內心的感謝與感動,對媽咪自然表達,連說句謝謝都彆彆扭扭(平常我對別人可沒這問題)。



媽咪更是非常非常懂我的,但她也無法突破面對我時的拘謹客氣。



一個決心押上一生的豪賭,一種特別的生活情調



經歷過歲月世故後,我更明白母恩浩蕩。想當年社會背景,她選擇懷胎十月,讓我出生,那可不是一個決心押上一生的豪賭?而後她隻身離鄉背井,投靠姑姑──外公的妹妹、當時「台北後車頭」一帶的大布商,努力學作能獨當一面的裁縫師。



媽咪曾說,她為了省錢,每餐都忍著不敢吃飽。洋裁店周邊南京西路、延平北路酒家林立,裡面的小姐常來訂做衣服。酒店收入極高,有人曾慫恿媽咪去「上班」,但媽咪說她無論如何就是「不敢」。有次朋友介紹到酒店廚房兼差打雜,待遇不錯,媽咪決心去多賺點錢,但走到酒店附近徘迴一陣,又裹足不前,最後還是放棄。



媽咪也曾住到故鄉最有錢的人家,當老太太的侍僕。老太太是那人家最有權勢的人,裹小腳、吃檳榔、抽煙斗、穿金戴銀,還掛著眼鏡,渾身散發一種潑辣傲氣,與當時鄉下婦人全然不同。大家都叫她「醫生嬤」,因她丈夫兒子都是留日的醫生。這番形容依據的是媽咪相簿裡的照片,其實我已忘了她,唯一留下的印象是,曾隨媽咪去醫生嬤家,那是一棟天井寬敞的紅磚老宅,天井裡有石頭鑿成的金魚缸、榕樹盆景。回憶中,那天井每一處都閃著清輝,像雨後的太陽下。為什麼?現在猜想,可能他們家整潔光鮮又莊嚴氣派,給當年村童我奇特的視覺衝擊吧!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工作經驗的影響,媽咪一直有種特別的生活情調,是阿嬤、阿姨舅舅們都沒有的。例如,她極儉省,但做菜卻講究盤飾,總細心擦淨盤緣,不許油水邋遢,請客時還要飾以菜葉果雕;她也擅長插花、摺紙、結繩、拼布等等手藝。朋友們都不敢相信,我二十二歲以前不懂上街買衣服,所穿都是媽咪設計裁縫的。



另外,她欣賞「能獨立」、「有氣魄」的女子,從不曾對我說過女孩子不能這樣那樣。她自己很小就下田、幫阿嬤帶小孩、煮飯、洗衣、挑水、餵豬,練就十八般武藝。我曾看她爬樹採果子,也曾看她撩起棍子,對付半夜鑽進屋裡的大蛇。但媽咪看起來卻文靜柔弱(阿姨們個個人高馬大,身高都近一百七),陌生人十之八九會誤以為她是當老師的。其實她如今已年過七十,但身型模樣看來頂多五十幾。



人生如戲,但人生若太入戲,往往會迷失在「角色」叢林裡



多年前有一次,好脾氣的她,居然對爸爸大怒。起因是,爸媽一起去參加旅行團,爸爸老呆在車上、不想走路,而媽咪腳力很好,每個景點都興高采烈去遊逛,不料爸爸注意到有位男士「一直故意走在媽咪左右」,有說有笑的,他因此小小告誡媽咪要當心提防。這讓媽咪很火大,跟我告狀時,她哭了:「那樣講不是等於把我看作是隨隨便便、又擱沒人格ㄟ查某?我哪是欲不正經,伊早就不知我飛到兜位去了!」甚至,她還說想離家到佛寺長期掛單哩!



媽咪與爸爸相差十一歲。爸爸比較古板,保守且固執,例如,我們老家宿舍與他教書的學校只隔一片牆,我天天踩小板凳翻牆去學校玩,不過兩三秒鐘,但他寧可遲到,也要繞大馬路從正門進學校,連中午到牆邊來、方便媽咪遞個便當都不行,只因為:「君子行不由徑,那讓學生看見,豈不出洋相嗎?」媽咪則機靈實際,又天真浪漫,總是好奇且創意不斷。一年多前,她新考取駕照,就敢開上高速公路直驅台中,這在爸爸簡直匪夷所思。



去年初,媽咪隨太極拳班同學去觀摩國標舞舞會後,對那曼妙舞姿讚嘆不已,為鼓勵她去嘗試學習,我特地寄了一雙英國進口的頂級專業舞鞋給她,而後我們聊了很多關於雙人舞的事。我發覺媽咪雖是舞蹈門外漢,但對身體與音樂的融合,以及舞伴間的默契,卻有十分細膩的觀察與領會。對於「美」,她一直有不凡的穎悟。



她提到,有位朋友的先生原任縣長司機,退休多年來一直投入練習國標舞,她看他跳舞跳到那麼自由自在、那麼美,覺得那已是「修行境界」,「值得人尊敬」。媽咪敘述時羨慕陶醉的神色,讓我忽然瞥見「媽咪」以外的媽咪。



雖然人生如戲,但人生若太入戲,往往會迷失在「角色」叢林裡,而忘了演出每個角色的,都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有他自己獨一無二的心路歷程,也有獨一無二的感受與渴望。



當年爸媽結婚是爸爸學校同事做的媒。我曾問媽咪,那時會說國語嗎?媽咪說在台北做洋裁時,客人中有不少「外省官太太」,因此學了一些,基本溝通不成問題。那麼,她到底愛不愛爸爸呢?有沒有別的選擇?有沒有想過乾脆獨身?她對與我生父那一段情緣,到底作何感想?這些我至今從沒問。



沒問是因為,不敢問;不敢問是因為,我不確定爬梳這些陳年故事,是否有益她的生命?只要她現在真正感到安詳喜悅就好了,其它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



幾年前,我介紹媽咪去參加十日閉關的內觀禪修,她在課程中深受啟發,自己又連著報名好多次,還去當煮飯義工,她身邊許多朋友也紛紛受她影響去上了課。我開玩笑說,還好課程是完全免費的,若是那種直銷事業,她這下子少說也得被拔擢為「區經理」,晚年可不是要忙翻了?



「ㄍㄠˋ ㄉㄚ妳遂知喔!(妳現在才知道)人家攏嘛講我只是欠栽培,哪是去讀冊ㄟ讀到博士,做生意ㄟ做到董事長啦!」看一輩子認份吃苦、總以為自己非常卑微渺小的媽咪,終於能那樣自信地開懷大笑,我有說不出的高興。



多麼感謝上蒼教會一朵花「盡力去開」又「放心去落」的那種恩德!



阿嬤書系列目錄



(後記)

本來是要寫我上星期說要寫的、關於「一個能讓女人安心作媽媽的社會」,誰知每寫一段,這篇就冒出來「亂」,最後我不得不暫擱那篇,先把這篇「生」出來。

不好意思喔!那麼,下週再聊吧。

引用:http://blog.chinatimes.com/xletter/archive/2006/02/17/40813.html

台長: 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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