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又不曉得逛到哪去了。真是的，才多少坪大的WorkingHouse，也能躲得不見蹤影。至於我，踏進店門口幾步，馬上被新產品給吸引了過去，駐足良久：那是布製的，碧綠色的六葉風車。
巧合吧。於是讓我想起了曾經，和碧綠色風車的一段牽連。
忽然間女友興沖沖地拿著一樣小飾品，跑到身邊問：「這個髮夾好不好看？」
看到她手中的髮夾，我愣了一下，才回神告訴她：「好看啊，而且又是妳喜歡的花的形狀。…嗯，而且，這種碧綠色很適合妳。」她開心地笑了。
適合碧綠色…這是不是我第一次和她說這件事呢？仔細想想，這麼說有點不正確，比起碧綠色，如今的她更適合粉紅色。
再看看放著髮夾的貨架，那個髮夾，還有同款式的其他顏色：霧白色，淡黃色以及，燐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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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1994年10月中，大學一年級新生註冊的那天。
清晨六點就從台南出發，十點到達位在中壢的學校。先到男生宿舍把行李安頓好，畢竟這裡是進入大學後第一個根據地。只不過這棟名為「力行樓」的老舊藍白色建築，據說冬冷夏熱，雨天還會滲水，怪不得人稱「力行監獄」。唉。
把寢室打點好之後，下午兩點，一個人去辦註冊手續。太陽雖然很曬人，大一男生頭上的帽子卻是用來遮羞的，沒辦法，托成功嶺的福，幾乎每個都頂著三分頭，這帽子往後何時能摘下來，個人標準不同吧。
註冊手續繁複，系上學長姐組了個服務隊，一人帶著一小隊的學弟妹去完成各站的手續；這時候，只能傻傻跟著，壓根弄不清楚同隊的陌生男女是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比較不幸的是，本小隊的帶隊學長好像領導能力出了點問題，延路搞丟隊員；在最後一站，也是最麻煩的一站---圖書館的時候，原本十幾個人的隊伍終於只剩下三女一男。我說學長啊，你要是當了成功嶺的教育班長，鐵定會被長官殺死。
哎呀糟糕，才一不留神，差點就在圖書館裡的第一站被學長給「擺脫」掉。怎麼立場好像反過來了，學長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圖書館裡人山人海，跟丟可是找不回來的，總之，速速追去。
追往第二站的當兒，遠遠就望見三個女生已經在排隊，排中間的女孩子，好像一直往我的方向看著：可是，旁邊兩個不是正和她說話嗎？我跑近她們身邊，這次，看清楚了她的模樣。
見到她那一瞬間的奇妙感覺，即使八年後的今天，依然能夠清晰想起：那不是我印象中的一見鍾情，無從解釋，卻不知為何讓我忘也忘不掉。
之後的好幾個站，我依然處在「被甩掉」的危險中。怪的是，無論被多少人群阻隔，我都會排除萬難回到她身邊，像衛星導航一樣；而她，或許是我太多心了，總覺得她也偶爾會回頭等等我。是那樣婉約的回眸牽引著我嗎？
最後一站完成，註冊手續結束，我想著該怎麼上前和三個女孩子攀談（排了那麼久時間，只稍微寒喧過幾句），說不定晚上一起去吃晚飯。然而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就在走出圖書館地下室大門前，冷不防竄出一個推銷員：「同學，能不能耽誤你兩分鐘時間？」如果是今天，我會直接說「不行，我在忙。」但當時的我延續了高中生的木訥，硬是被那個英語錄音帶推銷員牢牢黏住；為了快點離開，我甚至簽了訂購單，才得以脫身。不過再追出門外，女孩們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題外話，之後因為那英語錄音帶退貨的問題，還糾纏了好一段時日；從那時起我痛下決心，再也不要吃推銷員的悶虧了。如今，無論推銷員三吋不爛之舌囉唆多久，若是心一橫，一切免談。
終於成為離群的醜小鴨，只好一個人在學校週邊街道閒晃，熟悉環境；就這麼漫步到天黑。隨便找了家自助餐填飽肚子，飯後繼續東搖西晃（其實已經有點迷路了）。逛著逛著，走進一間挺特別的禮品店；說它特別，主要是注意到它的位置，不和任何建築比鄰，又只有一樓，就好像遺世獨立的糖果屋，吸引旅人留步。仔細一想，它的四周還滿是花草樹木哩。
店內空間不大，倒是處處巧思。漫無目的地東摸摸西瞧瞧，有趣的小東西實在不少。看著看著，我發現角落一隅，有個單純的不能再單純的相框，那幾乎就只是兩片５×７的玻璃夾在一起罷了。一般未出售的相框一定會在中間有張充當照片的圖；這相框中卻只有白紙一張，而那紙上似乎寫著一首七言長詩，手寫。
題為「林黛玉 葬花詩」。我小小吃了一驚。
像這樣的詩，是很難被選出來在原作以外的地方拋頭露面的。
高中看紅樓夢時，曾讀過這首詩，一次，並沒有將它特別留在腦海中。記得內容大概是林黛玉在葬花時的碎碎唸，還從短詩唸成了長詩。
相框前放著一座小小的，碧綠色四葉風車，每一葉都只有拇指一半大小。風車擋住幾句詩文，於是我把它拿在手上端詳了一下：很簡單，很精美的碧綠色，風車葉一轉，又出現更不同的碧綠色。再回頭看看那被遮住的幾句詩文。不知為何地我忽然想起了下午才見過面的她。
於是我也忽然很想把碧綠色風車給帶走，海盜性格又作祟。結帳時老闆有點訝異，好像我不該是會買這種女孩子玩意的人；彼此彼此，你這個隨處可見的中年男人，也不太像是這個糖果屋的主人（另外也因此，我不想向他打聽那首詩是誰的手筆，如果真是他，那就大大影響我對葬花詩的印象了）。走出店門，才發現在這小店裡頭已經待了近一個小時。
回到宿舍，將小風車放在書桌上，凝視許久；此刻無風，它靜靜地一動也不動。我背不出完整的葬花詩，只記起了當時被風車遮住的其中一部分：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坵？ 」
為什麼所能憶起的是這樣的句子？
或許給了我記憶上提示的是，碧綠色的風車，碧綠色的蒼翠，碧綠色的溫柔，碧綠色的林黛玉，碧綠色的第一印象，碧綠色的妳。
隔天，大學生涯第一堂課，無論這聽來是多麼具有紀念價值，多麼應該做些別出心裁的活動，不過照慣例，很抱歉就是得自我介紹。
「我是草包，請大家多多指教。」這樣就行了吧，我根本就不會做什麼自我介紹啊，下一位。事實上不管同學們的表演是精采還是爆冷，我幾乎記不住任何人的名字嘛，也罷，日後熟了自然就會記住了。終於輪到最後幾個號碼，自我介紹遊戲也將接近尾聲；然而，竟在這時候見到第一個有印象的臉孔，聽到第一個有印象的聲音。
是她。原來她是我的同班同學。第一個有印象的大學同班同學。
從這天開始，每次進教室上課的同時會找尋她的身影，成為我最執著，或許也是最悲哀的習慣，直到大學畢業。
To be continue
Theme song…王菲／Eyes o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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