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風快晴 　　 　　提起筆來　書寫這世界的孤獨 　　　　關於自由　關於夢想　關於迷惘 　　　　　　關於理想的生活　關於生命的嚮往

3,862愛的鼓勵 24訂閱站台

　　我知道人們為什麼會踢足球。可是當我開始收看世界盃足球賽後，我卻很難提出什麼有力的論辯，來證明足球是值得觀賞的運動（或是表演？）

　　我覺得我體內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一方面我有國際都會居民的渴望．想好好了解一下這項世人所熱愛的運動；另一方面，我卻像個犬儒主義者一樣懷疑，若是我有其他選擇的話，我一定不會喜歡足球。

　　問題不是得分低：儘管把每一場比數列出來之後，就像是愛爾蘭荒謬作家貝克特（Samuel Beckett）在《等待果陀》劇本中那種濃縮、無望、沒什麼高低起伏的對白（零比零；一比一；一比零；二比一；一比零；零比零 … ）。

　　足球比賽會熱烈且敏捷的開始，接下來就會變成散漫的脛踢，簡直就是TVBS氣象報導；防守的邊界太大，就像是坦克車發明之前的西方陣線一樣平淡、無趣。

　　如果有選擇的話，我倒希望渡輪上放映的是某部嬉笑怒罵的阿拉伯肥皂劇，或是某部偉大而沉悶的大師級電影，而不要是一場比數是零比零的足球賽。

　　話是這麼說，整個歐洲 … 乃至於非洲大陸，只要牽扯到足球就會沒完沒了。在這裡，足球的擁護者總是過度分析他們足球英雄的勝利。在巴西對比利時的比賽中，巴西隊的足球明星羅納度拿到球之後做了一個向右的假動作，隨即他把球運到左邊，就當防守員被弄得暈頭轉向時，羅納度衝向防守缺口，接著他輕輕一踢，球賽就結束了。

　　可是在足球迷心目中，這些時刻便成了黃金時刻。《國際前鋒論壇報》會把這三秒鐘視為整個伯羅奔尼撒戰爭，或是愛迪生發明電燈以來人類最偉大的時刻。

　　報章媒體、作家、評論家、足球迷，乃至於市井小民，他們似乎和三歲孩一樣渴望娛樂，只要稍微刺激一點的事都會被擢昇至天才的層次。無論是羅納度或是貝克漢，在球迷的心目中，都是獨具風格的表演藝術家 … 只不過他們的存在，只在令人麻木的背景中才看得見。

　　我算了算，在船上我總共看了十二場比賽（世界盃、曼徹斯特聯盟、西班牙國家聯盟 … ）。在丹吉爾前往突尼斯的船上看足球賽，讓我覺得好像撞進一齣活生生的情境喜劇，其複雜緊張的程度是我無法理解的：電視裡的每個球員，都獲得每個球迷（在這裡似乎每個人都是球迷？！）的噓聲、歡呼，以及相當個人、相當衷心的眼淚，在我這個外人看來，幾乎覺得很尷尬 … 不過不論人們為了什麼原因看球，總之不是為了好玩。

　　我和身旁這位突尼西亞籍的年輕人聊天，他是個狂熱的世界盃足球迷。

　　「你看足球賽看出什麼心得？」他問。
　　「我覺得－嗯，你不覺得他有點缺乏娛樂性嗎？」我小心地回答。
　　「缺乏娛樂性？」他停頓了一下「你為什麼會希望它有娛樂性呢？」他用責備的語氣問道。

　　哦！這或許是條線索。過一些時候（那已經是離開北非之後的事了 … ），我在ESPN看NBA，我很驚訝自己已經習慣足球嚴苛的計分方式。那些籃球得分似乎太過招搖，有點唾手可得，左邊計分板的分數、右邊計分板的分數、得來不費吹灰之力的分數、受到鼓舞的分數、愚蠢的分數－放眼望去皆是射籃得分，得分多到讓人不知如何是好，是美利堅共和國式的得分 … 這，實在是在多了，讓人覺得荒誕。

　　後來是南韓對義大利的比賽，這場賽事可以決定哪一隊可以晉級前八強。結果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場讓全球球迷惱怒的比賽：地主國居主導地位、犯規和後果不成比例、令人生氣的裁判，外加演技（光是裁判的爭議我想就可以持續好幾年）。就和我所見過其他的爭議一樣令人精疲力盡。

　　足球不是要被享受的，它是要被經歷的。世界盃是命運的慶典，希臘古典悲劇式的遊戲規則：每個人都必須接受自身困難的環境，以及幾乎可以註定的失敗。在沒有輸贏的比賽中，終究有某種東西是熟悉的，零比零便是生活裡的得分。

　　對於習慣美式文化的人來說，這就是困難的所在，因為他們仍在球場上尋找激情；而足球卻不是逃避生活，足球就是生活，充滿了不公平與沉悶；我們在比賽中尋求公義，慶祝充滿歡樂的小片刻，即使沒有第二次機會，我們仍會歡呼，為那些黃金時刻歡呼。

　　如果說美式運動（美式足球、籃球、棒球）是在伊甸園內舉行的話，那麼足球就是在尼采在宣判上帝已死之後進行。

　　我究竟是被舊大陸的比賽所腐化還是啟蒙呢？這是一個難解的謎。我只知道我也很期待下一屆的世界盃。

　　它有可能什麼都發生，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