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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5愛的鼓勵 3訂閱站台

每每聽你說起寂寞與孤獨，聲音特別沈，一字一句，彷彿刻鋼版似的，既重且硬，平日的狡黠靈慧全然不見。

傾訴是一回事，心情暫時抒解，卻也是乍暖還寒，回到獨居斗室，只能對影相伴，那種落寞又回到心頭，六道輪迴，難以超生。

於是，和許多曠男怨女一樣，你阿Ｑ式的提醒自己，做個單身貴族是快樂的，自由自在，來去如風，何必婚姻，何必同居共枕的伴侶﹖

一個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王子不需要公主，同樣也不需要王子。

你不斷強化信念，自我安慰，以為從此免疫，寂寞遠離。

那天，你對著文書處理機，在鍵盤前，寫下登爬七星山的心情。

「我自七星山回來，帶回七顆小石頭，
在星子微笑的夜裡，我許願，願七顆小石頭，
化為七個小矮人，陪伴我，
我是孤獨的白雪公子。」

腹稿不斷在口中喃喃，「我自七星山」，隨手敲下「我自七」三個字，許是指法疏忽了，「七」字，注音選字１，卻划到３的位置，出來一個「欺」字，螢幕前三個斗大的字「我自欺」。

你愣呆無法言語，啊！我自欺我自欺，沒有感情的電腦竟然戳破一道謊言，裸露出一個自己不願面對的矛盾。一切信念，無非自欺，連「自欺欺人」都稱不上，一個人，還有什麼人可以欺﹖除了自己。

這時你憶起已故歌手薛岳的一首歌，女詩人夏宇的詞，高亢淒涼的唱腔，每次都聽到心口發痛。

*
一個人的寂寞仍然只是寂寞
兩個人的寂寞可以變成狂熱
一個人的體溫不能夠抵抗冬天
兩個人的體溫就變成春天

一個人的早餐只是一個蛋
兩個人的早餐就是一頓愛
一個人的擁抱只能抱住風
兩個人的擁抱真實得發痛

一個人的快樂多麼單薄
兩個人的快樂滿出了你我
一個人的痛苦苦得沒有盡頭
兩個人的痛苦至少有個人說說
*

薛岳錄製這張專輯時，已是癌症末期，一個才華洋溢卻抑鬱不得志的音樂人。每回放這首歌，你總是用手腕環住頭殼，不忍卒聽，卻又一遍又一遍享受凌遲式的痛快。你總懷疑，那不是從薛岳的口裡喉間發出來的聲音，而是由不捨離去，仍眷戀於軀體的，殘存的靈魂，所嘶喊出來的。

專輯出版後不到幾個月，薛岳就走了。臨去前，剪掉一頭凌亂而「堅強」的長髮。是的，堅強。為了護髮，被電視台列為拒絕往來戶在所不惜。如今，卻在告別人世前，落髮。只因擔心不好修整，構成家人的負擔。

在死神面前，叛逆一生，終究歸返於溫柔。薛岳如此，而你呢﹖

因為愛，不見容於父母，不獲釋於親朋，你離家，復一次又一次碎心於夢幻泡影的愛情。

無所逃於天地間，你累了，不知何處是棲息的港口﹖都說家是最後的避風港，舊有的家，無法容身﹔新的家﹖一個人算不算家﹖

兩個人的寂寞，兩個人的體溫，兩個人的早餐，兩個人的擁抱。

會不會只是遙不可及的願望呢﹖你開始擔心，堅定的腳步開始浮晃，你寫下一段話，算是祈禱文吧﹕

如果單身是貴族，我寧願當平民，當乞丐。
我知道，幸福還在未知的所在躲藏，我還要尋尋覓覓。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在不在燈火闌珊處﹖
我不知道，但我還是得尋尋覓覓，還得頻頻回首。

附記：這篇原刊於「同位素電子報」和「南方人文電子報」，遊走於同／異戀情之間，依發行量推估，讀過的可能上萬人。但網海無邊，轉貼是岸，為了增加曝光率，我還是敝帚自珍，把它重新貼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