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恐懼症(一):讓電腦拯救電腦
我的電腦當機恐懼症,最大的病症是憂心電腦掛了,存檔盡毀無存。所謂存檔,除了自己的百萬言,還有歷年來一篇篇在word檔整理過的網頁資料,這些網頁如今多半消逝,股溝搜尋不到,彌足珍貴。因此我出外旅行,包包行李一定帶著磁碟片,就怕放在家裡被偷被燒,毀之一旦付之一炬。人在檔在,人亡檔也不亡。但是磁片盒兩三盒,二三十片,帶來帶去,沈重累贅,而且這是不能說的秘密,說出來怕被嘲笑。隨著檔案愈來愈多,沒有學富五車,也有磁片五車,這樣下去終非良策。怎麼辦?拿這問題去問科幻小說大師艾西莫夫,他會告訴你,不要怕,電腦的問題必須靠電腦解決:「因此對於電腦的所有恐懼,不論理由正當與否,都是不恰當的……。我們別無選擇,必須使用電腦,而且我們還要研究出一些改良電腦的方法。」
艾西莫夫為科技辯護。為什麼要為科技說話?因為科技帶來便利,也帶來災害,有些人視科技發明為洪水猛獸,寧願回到過去手工業時代。例如交通事故、核能災難、電線走火釀成火災,都是科技進展,為人類帶來無比便利之後,所出現的殺傷力,比過去人力時代可怕多倍。然而何苦為此開倒車呢?艾西莫夫舉例說,人類第一次在室內用火,會被煙霧瀰漫逼得奪門而出,這時有兩種選擇:要嘛不在室內用火,寧可不便也要跑到室外使用;另外就是設法解決室內煙燻的困擾,也就是發明煙囪。「一個社會若是因為災難因素、自身因素或是其他因素,被迫必須放棄時,放棄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種災難,後代子孫會把這段時間稱為黑暗時代。」艾西莫夫說了這樣的重話。
答案很清楚,「假如我們想徹底解決電腦的問題,我們就只能依靠電腦。」因為恐懼當機,就棄電腦而就紙本,這種放棄心態,依艾西莫夫所云,會成為災難。
所幸電腦周邊產品業者並未讓我們失望,就講資料存檔,現在的隨身碟,體積愈來愈小,容量愈來愈大,價格愈來愈便宜,完全取代了3.5磁片(1.44MB,那麼小,簡直是災難)。在家也不用杞人憂天怕寬頻故障,中華電信客服電話的態度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了,不致打電話求救無門;若真連不上線,有網咖緊急紓困,收信直接用WEB,不必仰仗在自家電腦設定的OUTLOOK EXPRESS……。這個時代來臨了,不必害怕電腦當機。啥咪攏袂驚,向前行。
當機恐懼症(二):寫作是為了確定回憶
當機恐懼症,不會只針對電腦而已。
生命當機,親人當機,職位當機,能力當機,國家社會當機……。無數當機讓你恐懼。
即使不恐懼,至少擔憂不安。
這時除了讀克里希那穆提的《論恐懼》(方智出版),藉著閱讀、思考、呼吸和觀想,消除不必要的不安,好像別無他法。
想起林白小說《一個人的戰爭》(麥田)。
林白是我最喜歡的現代中國女性作家。這本小說讀過幾遍,事隔多年,情節遺忘殆盡,祗記得瀰漫整本小說或說瀰漫女主角整個生命的那分不確定感。
因為不確定,所以不安全。
「生命的確就像一場夢,無數的影像從眼前經過,然後消失了,永遠不再回來,你不能確定是不是真正經歷過某些事情。」林白寫道。
確定的唯一方法,就是眼見為憑,寫下來。
用什麼寫?用電腦寫作?別開玩笑。在小說背景那個年代,備份不易,電腦隨時死當,寫下的文字存在電腦裡,關機就看不見了。存在或不存在,比存在主義還令人費解。因此,寫完一篇小說,如救火似地要列印出來。
用文字把那些事情抓住,放在白紙上,它們就是真正存在過的了。
這種電腦當機恐懼感,不會只存在於以電腦寫作這件事情。整個生活同樣虛無、不安全。她一直想以實物見證一段歷史,一段記憶,一段感情,一段感覺。
她和前男友寫信,刻意提到拿掉的孩子:
「因為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照片﹑信件﹑誓言以及他人的流言,如果我不提到孩子,對我來說,一切都虛構的,是我幻想的結果。我希望有流言蜚語,來證實我們之間的關係。」
而寫信是為了得到他的回函,讓他的字跡寫在紙上,供奉如聖物,放在枕邊或祕密而親切的地方。
寫作的目的是為了回憶,或者說得確切點,是要確定回憶。回憶有什麼好確定的,是一種安全感,確定自己活過了,而現在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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