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登載於《台灣現代詩》第11期
我一向認為「意象」是詩與非詩的分界。只有通過意象,才能辨識一首新詩的良窳;也唯有從詩人捕捉意象的獨特手法,才能看出作者心靈的歸趨。
以表現手法來說,散文側重記敘、摹寫;新詩側重意象與節奏。
因為散文注重意義,在修辭上,必須先要求「準確」,再進一步要求「生動」。
記敘--「準確」描述過程(基本能力)
散文
寫--「生動」描寫情境(拓展能力)
意象--以「象」(具體)表「意」(抽象) --繪畫性(空間之美)
新詩
節奏--以聲音表現內在感情、思想的起伏--音樂性(時間之美)
以拙作:〈在時鐘裡渡河〉為例:
從來不曾聽過時鐘裡
有河流的聲音。所以
我決定用詩的槳楫拍打
每一個死去的昨日
用熱烈的嗓音索求
冷去的呼吸
每次渡河,都冒著
失去一種記憶的危險
小心,探測風速和漩渦
翼翼,避開群鴉的聒噪
在陀螺與制服、青春痘
之間,找尋初戀的影子,確定
航行的方向。我知道
最熟悉的路線往往隱藏陷阱
令人甘於沈淪。因此
我決心不攜帶歲月和淚水
的地圖,也不管任何網路的提示
只記錄河流的聲音
逆著時鐘的每一秒震顫
回到最初的土地
即使荒涼
令人心痛
對我來說,寫詩就好像心靈與時間的對峙,那是一場勢不均力不敵的拔河遊戲。挫敗,似乎成了必然的結局。
我感覺自己,就像在時鐘裡渡河一般,儘管不知河的盡頭究竟在哪裡,但是河的洶湧已隨著或剛或柔的韻律,激盪我的心靈,讓我透視現實的侷限,而去追索內在神秘的聲音。
在流動的歲月裡,每一個死去的昨日,其實用另一種樣貌存在著;所有冷去的呼吸,其實也隱含某種熱烈的渴望。而這些潛藏在時間底層的過往記憶,或許只有詩的槳楫才能重新拍動,讓昨日的呼吸甦醒過來。
因此,我選擇「渡河」這個意象,來紀錄創作的心路歷程。
為什麼不用「時間」而用「時鐘」,主要的原因是:
我認為「時鐘」比「時間」更加具體。時間無限,時鐘卻有侷限性,更能將自我被限制的心情傳達出來。
有一個讀者問我:「為什麼最熟悉的路線往往隱藏陷阱,卻令人甘於沈淪?」其實在生命中往往存在著某種互相矛盾的弔詭。
比如在渡河時,你想要安全過渡,往往會找一條熟悉的路線,但這樣的旅程卻不容易發現美麗的風景。假使你想要橫越未曾划行的險灘,就得冒著迷路或翻船的危險,結局又是那樣雖以掌握。然則追求原創,不就該有這樣勇於探險的心嗎?
表面上,我寫的都是渡河;骨子裡,我真正想表達的是對自己創作的期許,更進一步說,也是自我心靈的超越。雖然我知道,現實世界是暗潮洶湧難以橫越的,但我不會改變自己探險的心,只因為這是對詩永恆的追尋。我想,也許有一天,當我從此岸歷經各種風波與險灘,到達彼岸,我才能真正體會到詩真正的美與價值吧!
附錄:意象的誕生
1X軸: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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