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節的華語講座上,除了工作人員和記者,聽衆寥寥可數,幸而有的是很用心聽的讀者。其中一位葡裔老先生,在澳門生活了四十五年,每天閱讀四小時。這樣一個愛讀書的人,感到人類文明經過五千多年的發展,世態卻越來越紛亂無序,問在座的中國作家如何能以文字剖析和改變人心,傳播正確的觀念,教化世人重視環保,停止戰爭等等。這個提問,淺白卻沉重。
在座的講者很坦率,表示一管筆杆,只能寫自己的主張見解,忠於自己的心,至於讀者的行為會否受影響,則是區區一位作家無法掌握的。
老先生的問題,其實回歸到文以載道的前提上。在全球這麼多作家之中,各自的世界觀已然不同,主張很多,誰讀了誰的書產生共鳴,誰又只喜歡讀誰的虛構小說、情愛篇章,都很難希冀一本書有多大的影響力。一本書,不會比一齣電影更容易獲得垂青。作者空談寫作的使命和期望對世界造成甚麼影響,一不小心便變成吹噓。
在衆多文藝表現手段中,寫書着實是吃虧了些。如果是一幅畫、一首歌、一個裝置藝術,受衆在五到十分鐘之內,便有了評分,有了感受,有了對作者的喜惡,省時省力。一本書出版了,首先得吸引讀者的眼球,讀者還要買書回去,買了,卻又未必讀,讀的話,至少得花上一兩小時,才能下判斷。雖然讀的過程可能很享受,但讀罷,記憶印象有多深?可以維持多久?一幅畫可以看很多次,一首歌可以聽完再聽,一本書,一讀再讀的有幾人?
別說整本書,即便一篇幾千字的散文,都教不少讀者疲累。現在人們可以在網上消磨幾小時,雜七雜八的看很多東西,然而,要靜靜地讀完一本書,卻好像很艱難似的。不少愛書人也採取了略讀、細讀、精讀三級別的讀書方法,為的是多看書。因為若每一本書都仔細閱讀的話,恐怕會浪費了時間。從發明了文字書寫記事開始,歷時幾千年,書海浩瀚。寫一個精彩的故事難,要寫出偉大的作品更難,想要寫出一部對人類具影響力的書難上加難。也許難度太高了,敢於挑戰這麼吃力的事的作家沒幾人。
老先生的提問,讓我替與會作家抹一把汗。
(原載澳門日報) 201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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