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書桌一片凌亂，書報雜誌、宣傳單張、銀行月結單、筆記本子，都堆在一邊。另外一邊則疊了幾沓名片。這兩邊亂攤子之間，還有電腦。這些東西佔了書桌的全部空間，看着心煩。那天買了幾本書，回家一看，已經無處可放。
一向以整齊自詡，如今只能容忍。原來一個人要有兩張書桌，一張在家，一張在辦公室，才能滿足如情感般日復日、年復年堆積起來的五味雜陳。一個家，一顆心，容不下太多。
名片又是一張奇怪的紙片，我們接到了無數，也給人遞過去不少。而每張名片，也許藏着一個故事，也許不。那天終於把過去因工作關係接觸的人，以及曾經認識過或友情仍在的人的名片清理好，方發覺在接過名片的一刻，那人就在我的人生裡出現過，此後變得熟絡或是陌路得看彼此緣份。當我逐一看逐一丢掉的時候，恍惚過去那些年像回帶一樣快速掠過，不知為何，有點鬱悶。
曾經認識的一些人，有些不復再會；而另一些仍有見面。感情與日俱增，還是日益淡薄，都一一在腦海中閃現。然後發現，在自己心中安坐一隅的人，是毋需名片的。名片上印記的是姓名，是電話，是地址；而心中印記的是感情，不管是笑是淚，是甜是苦。
前些天我在前額發現了幾條頭髮白了，驚覺時光又在不知不覺間抹去了黑髮。他會一步步來，直到白頭，從不理會當中發生過甚麼，我仍想留住甚麼。敎人感慨的不是時光流逝，而是與時光一起像黑髮般悄然逝去的情感，如今，只許在回憶中懷緬。白髮可以染黑，騙人騙己；感情變了，騙不了人也騙不了自己。
白髮比我多的朋友說，今生眞正愛過的人只有一個，那是他十八歲時的初戀。自從初戀情人捨他而去，向她的人生旅途開步之後，他往後再無法像愛她那樣愛過其他人，愛情在心中翻騰的滋味，彷彿在十八歲那年就戛然而止了。
這樣有點悲涼。
重情者也是無情人，也許對愛要求太高，因而不覺自己愛過。要是朋友也像我一樣要清理名片，或者會連看也不看統統丢掉。
名片丢了，有緣再見的時候再拿；感情丢了，即便有緣再遇，已提不起沉重的手。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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