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投射,有時未免顯得古怪。
雖然我一向堅持與貓狗無緣,對這兩種動物旣不憎恨,也不喜歡,更談不上有任何感情,然而,聽到有人要吃貓吃狗,背項不禁涼颼颼的。
這種頭皮發毛、手臂起疙瘩、然後背項冰涼冰涼的感覺並不陌生。直至政府立例禁止之前,宰狗吃貓當補品,從來是廣東人的強項。想來我對貓狗缺乏感情,也許是受了吃牠們的人的影響,所謂的童年陰影。
說來不得不令人奇怪,自七歲起我家都有狗有貓——狗看門、貓捉鼠。午後陽光在屋內斜斜照出一圈溫暖,貓狗同眠的鏡頭就會在那暖洋洋的圈內上演。有時候貓兒耍頑皮,還會冷不防一巴掌拍過去,把睡眼惺忪的狗兒拍醒,然後又去追逐爬在陽光上嬉戲的灰塵。逗得我咯咯笑。小孩子有這種好玩經歷而不與貓狗為友,不是頗令人費解麼?
然而,不可不知的是,那時候的大人,是挺冷血的。儘管養狗養貓養出感情來,也不妨礙他們吃的意慾。寒風刺骨的冬夜,偶然會聽見鄰居叔叔或嬸嬸說:今晩吃“龍虎鳳”。天眞的我自然是不知“龍虎鳳”為何物,問母親,竟然是燉蛇貓雞!忽然那貓兒的一雙詭異的眼睛好像在面前閃了閃,背項涼颼颼的感覺就這樣有了第一次。那一驚非同小可,不幸的是,母親接着說出更恐怖的事情來。
大概我因驚恐而臉容扭曲得很難看,母親試圖幫助我回復“常人”的心態,把我已遺忘的經歷娓娓道來。母親說,以前司打口有賣狗肉攤子,父親在生時常帶我和姐姐去“大快朶頣”。姐妹倆掰着狗臉頰的肉吃着美滋滋的哩!可想而知稚子無知是多麼嚇人了吧。
在我模糊的記憶裡,有過一次去炮竹厰吃狗的經歷。那時候父親已經不在,是一個冬日,後來我吃了沒吃眞的記不起了。不過,這些讓人直哆嗦的童年陰影,使我往後只吃豬、牛,其他四足動物一概提不起食慾。可能再添上不能與貓狗親近的冷漠心態。每當想起牠們是桌上的一道菜,無論如何做不了朋友。我雖不吃貓狗,貓狗卻為我類所吃。聽見毛骨悚然,想起更覺牙關打顫。
狗看門、貓捉鼠,都算幫得上忙,竟復殺之吃之,君心何太狠!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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