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稱之為「肚臍眼埃及遊」
別看他笑得那麼自然,我知道你是個寂寞的人
怎麼會想去埃及呢?
依照歷史上課筆記,埃及是個要說藝術沒創意,只追求現實世俗,瞬間快樂即永恆,沒事時喜裝神弄鬼,政治與文化緊密結合,文化易受政治改變箝制,導致文明層次低、標準刻板定型故無法補捉靈魂的龐大集體主義。我一定是得了知識障,發了瘋才會去埃及,想證明金字塔不只是簡單幾何構圖,雖然失敗了,但如果不這麼做,彷彿會有遺憾似的以後也不會去這樣毫無人性的地方。
旅行讓台北的一切喪失效力退居幕後。埃及的陽光正無償的照耀內心黑暗發霉死角,「花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怕的是連錢都解決不了」名言名言,加分。
要去埃及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光轉機就花了2天。偶爾忘東忘西的迷糊個性在約旦過境旅館正好派上用場,把《國史大綱》給留在房間,上天想必是要我好好放鬆自己、放自己一馬的享受book-free、email-free世界。
然後遇到我生命中女主角。你有沒有向上天禱告過,遇見一個頻律磁場與自己契合的傢伙出現?有沒有想過若真的出現,你承受得起嗎?在糟糕的場合遇到滿心期待的人簡直就是鬧劇。她考了我月亮亮月的腦筋急轉彎,我也回敬她熊來了的冷笑話,我們的智商水平一致,我在大家發現她之前就認出她與我的相似程度,我的心強烈被她吸引,她的心像漩渦,在蝸牛殼在氣象圖和彼此指紋間把我吸進去。
在充斥臭腳丫味的清真寺裡我和她被埃及人當成活體拍攝模特兒,想拍我的埃及婦女直接說原因:她好奇我眼睛怎麼這麼小。原來在中東物以稀為貴還是有其道理。但這都無法打壞我觀光的好心情,我和她開心的在埃及重逢相識,為彌補之前來不及跟她說的話徹夜聊著,家庭求學工作戀愛,每件事都是源源不絕的話題,書本是我們的依歸,以我的經驗是就算在台灣最高學府也很難找到一個嗜讀如命又能產生共鳴的人。常常會因意見不合視對方白癡還虧他讀這麼多書。
我們一起騎十分鐘的駱駝、拒絕爬荒涼的陡坡、看著滿天星斗、一起覺得其他團員好吵、一起咒罵他們,珍惜彼此的獨一無二,其實只是證明自己跟別人不同。我們的世界迅速合成一塊馬上又被其他瑣碎的人事物入侵。埃及不再只是背景音樂,遊輪用相同速度把我們運送到尼羅河上游。
現在想起來都是美好回憶呀!怎麼當時會發生痛哭六小時的事?一直想探索我們會相像到什麼地步又會從什麼地方開始不一樣的心情可能是肇事主因。就像注視鏡裡的自己希望發現「他」跟我是不同的。
有個插曲我認為是關鍵分歧:遊輪的船長之夜,同團旅人T大法律政治人類系的女生,她們穿衣的品味與其說性感不如說是令人悲憫。美的空洞的實況就在她們用餐對話呈現(是的,我們非常不幸的坐他們對面,他們也毫不避諱的分享):話題圍繞同桌另個沒大腦的男生之前女友。「你說你們交往兩年她只肯跟你牽手?!」、「她一定是玩你吧!!」、「你應該不是…那個吧?!」男生堅決的搖頭:「我當然是有經驗的」,「我看你也不是處男」。
用不著再轉述。我跟她逞強裝出不屑迅速結束晚餐的躲回房間。
我們都是那種對最高學府有著無聊想像的人,現實冷不防的澆上好幾桶水、補上幾箭,讓人中箭落馬外加直打哆嗦的無奈。「那就是我們追求的理想嗎?」、「T大都是這樣的人嗎?」更多餘的不安是,進入T大是否象徵再也無法保持純真?並不是未曾遇過這樣的人而是親眼體會主流價值的優勢時,逼迫內在孩子性格長大,逐漸感覺社會化的過程湧現出老成的反胃感。我們再也無法用言語彼此安撫寧靜,夜晚正矇混著阿拉伯特有的撩人姿態,等待下一刻的襲擊。
隔天晚上就是阿拉伯化妝晚會。預料中的爭奇鬥艷除了讓人望塵莫及外,大家對於表相華麗的虛榮堅持,笑著辯稱「這將是自己永生難忘回憶喔」,是的,我和她穿著完全與阿拉伯沒關係的衣服,形成沙漠特有的綠洲植物,儘管相當貧瘠,在徹底絕望的肅殺氣氛中,我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點綴的殉葬品。
我們不妥協主義竟然被人激賞。尤其是她。她爽朗陽光的酒窩迷倒無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她身邊有種時間從容流動的錯覺,隨時預期下一秒發生的任何精彩。跟閃亮三姊妹不同之處在於她擁有鄰家妹妹的甜美。卸下防毒面具的愛上她。愛上她的後果跟原子彈轟炸廣島和長崎一樣,只有,悼念死難者、祈禱和平的份。驚訝的發現只有我能感受到她的憂傷。黑暗無法構成陰影。明亮才能。
她對旁觀者,我,施展魔法,我的心全給了她,她的一顰一笑牽動我內臟情緒。把小事鬧大並非我的拿手好戲,但我沒辦法粉飾太平再跟她閒話家常,思緒的波紋顫抖如溯溪而上的魚群翻騰,哭意如溫柔波浪迎面而來,一哭就是六小時呀!現在回想起來真是非常不可思議。「我跟我前男友分手都沒這麼難過喔」我記得事後是這麼跟她說的。
所以,到底為什麼哭呀?
你是真的想聽答案才發問,還是基於維持萍水旅途緣份,或帶著病理分析的好事八卦心情?我乞求讓我獨處,用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面對難以解釋的情迷意亂。睡夢中我夢見同團J先生說她是門庭若市;我則是門可羅雀。現實中他也的確放話說我是主動黏上她的。最好是我妒嫉她。嫉妒是怨懟的海洋,極度嫉妒會導致膀胱破裂,如果仔細觀察,我在埃及,非常積極的放尿,可以嗎?T大法律校友自以為是的J先生。
當然備妥理由替自己情緒崩潰解套:
荷蘭Erasmus《愚神禮讚》(The Praise of Folly)說世上有愚笨的神,人之所以延續,就因不斷做錯事,要好好感謝祂。當天我全身被悲傷入侵,成為悲哀之神的信徒,既然埃及有這麼多神祇,也不缺悲哀之神。好吧,當我跟我室友小芊這麼說時,她建議我還是不如不說好了。
那你覺得,這個說法怎麼樣:
小時候寵物都會突然消失,自動回來時都帶著結痂快癒合的傷口,那是表示牠們自己在外面打架受傷然後呀,跑去敷救命草藥。哭也是我的還魂仙丹。
還是非常有病呀,放棄。
關於哭泣,其實是預知失去某個重要的人而哭。她將旁觀(卻是我執意排除她於我的生命)缺席。這樣的排演太過火(我幻想自己是受害者,實際上主導權在我手上)。欲證明沒有她還是可以過下去,「妳真的很壞,當妳哭的這麼傷心,我的心也在淌血」當她這麼跟我說,我也在幫她回收自己的情感,只是用了非常自私的方法保護自己,誰不是如此呢?在街角與一人擁抱道別,見一人走出眼角視線。那時的那個人從此永遠缺席了。再相遇已是不同時空的另個人。她碰到的兩個我都是真的,只是在當時比較倒楣碰到比較壞的那一個罷了。我告訴她:「妳所看見的,並不是台灣的我。」但也因為透過她,引發內心深處最黑暗的不安全感,我害怕她的丰采、更怕她不屬於我,還未學會放縱自己的才華力量而不去傷人,多希望傷害她的人不是我;又多麼希望知道能傷她的人只有我。淚水像溫柔大浪迎來,躺臥遊輪房間的我,窗外不時傳來海的聲響,孤零零的幾件家具等不及的發起霉來,配合遊輪特有的機油味,讓我想起之後她的臉部堆起過多的笑渦,女孩笑起來總有點像哭。我是殘酷預演者。
當我在哭的時候,腦海畫面回到最初熟稔。當晚我們便一起睡在單人床,清楚彼此不是同志,而是彷彿找到原始孕育子宮環境把自己安頓在對方身邊,種種非刻意的障眼法再也沒必要,猜她是完全放鬆讓自己最深沉的無助向我顯露,但我沒辦法像她這麼坦白,全身的柔軟是僵硬出來的,我並不習慣床上多一個人陪伴,每次女性朋友來我家借宿,同床共枕都讓我無法自然安眠,可能原因是怕睡醒被別人發現自己流口水,還記得小時候我表姊來我家玩,晚上她跟我睡,我竟然翻個身腳就疊到我表姊身上,現在還是喜歡抱枕頭睡覺,睡姿透露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並不想在她面前展現幼稚無知的一面。我們也不是一覺到天亮,半夜我悄然起身不願打擾她去上廁所時發現她根本也是清醒的!後來她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我不禁想,也許裝出柔軟身段的不只我一人?她用「謎樣的女人」來稱呼我,但看出沒有解答的人本身難道不也是個謎?將來如果又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軌道歧途陌路,我要妳知道我們在同一個晚上,失眠。
關於她怎樣竟和我不期然邂逅,並且短暫時間內,似乎產生了某種感應,曾經困擾我的感官與精神,苦於不能解脫。
還記起那個陰森古墓內我們避開庸俗人潮,擺脫埃及導遊極佳中文,搶先別人一步到達只有我們兩人的石棺室(古墓的底端),彷彿一起祕密完成惡作劇的小孩子,充滿同志情感。看著古老在眼前寂滅空無的那種刺激恐怖,好似站在時間之上,永遠永遠。我們舉步維艱、躡手躡腳、呼吸急促、深怕打擾古靈、又有勇氣又膽小,思索著如何迂迴前進抑或棄械倒退,但後面即將湧入的人海,讓我們有煞不住車的勇猛,油然而生捨不得被破壞無疑單純只屬於彼此的頻率振盪片刻,而我的善妒卻毫不珍惜、毫不遲疑,將她推向其他平凡無奇的人們,我痛恨中產階級知識份子做作矯情,我不懂她何以忍受虛偽的相安無事並遊刃有餘其中?旅人在一場歧路裡重逢,迷途遭遇另個自己,我的靈魂醒覺了一半。但這一切當中,有瘋狂的本質。自我是永遠該考慮的背景,形成漩渦狀的時空波紋,任何人都不能不被捲入。她對我說:因為妳,讓我知道這世界還有救,還能擠出一些美好。我已經決定這將成為我的墓志銘。如果我們能停留在古墓永遠永遠有多好。
那晚化妝晚會後,她獨自一人到甲板無需我的陪伴,忽被點起的某種近乎依戀的暖意止熄後,我的心迫使自己要遠離她,要習慣回到沒有她的生活,一想到這裡突然空蕩蕩掏出一塊無以名狀的悲傷。要毀滅她多麼容易,只要傷害自己就夠了。我們在遊覽車上穿越沙漠,一路無話,眼神失焦,淚水佈滿眼框,當第一滴淚水落下,無數的淚水也跟著傾盆,失控的情況讓我知道自己即將面臨如何解釋的難局,「好,我只問妳一句,這淚是為我哭的嗎?還是看到雄偉的風景讓妳不可自拔?」我沒辦法欣賞她的幽默,至少在當下,脆弱的放任自己盡情將眼淚流乾,或是我想知道自己眼淚的極限到哪,聽說有人以淚洗面把眼睛哭瞎,真的假的,如夢似幻間,她說:「讓我幫妳把窗簾拉起來,會曬傷妳皮膚的。」我繼續挑戰自己的哭功,但內心又是開心她替我想又怨她為什麼還要對我好,妳不知道我是為妳哭嗎?後來導遊也粉飾太平的裝做沒事介紹沙漠中的蜃樓海市,我無法免俗的也拉起窗簾看這樣的奇景,是的,我真的看到光線折射通過不同密度的空氣層所產生的樓閣、城市。「海旁蜄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我該怎麼對妳訴說,我懂了妳的悲傷,因為我與妳有相同的悲傷?別人眼中我是個精神崩塌破壞團體氣氛的傢伙,妳呢?妳會怎麼看我?
埃及可能是生命一次逸出常軌的演出,荒腔走板的變形。也可能埃及只是在台北沒有機會實現的人生,被掩蓋住的反面。
「妳現在看到的,並不是在台灣時的那個我。」希望妳覺得我是個可愛與荒謬兼而有之的謎樣女人,我也非常高興知道這世界有妳的存在,就當彼此是彼此生命中的海市蜃樓,彼此是行旅唯一行李。
Egypt has a sunny, go-ahead mood these days that can seem almost NTU, perhaps because the past has been so dark. The future looks good, as long as the ghosts stay p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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