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報導,教育部有意將現行高中歷史課程中,有關明代以後的中國史併入世界史,並大幅增加台灣史的比重,引發非常大的爭議;此外,行政院發言人林佳龍也表示,今後國語、閩南語、客家話,以及各族的原住民語,都將列為「國家語言」,給予同樣的保障與發展機會,同樣被視為高度政治性意涵的動作。
為什麼將明代作為切割「中國史」與「世界史」的時間點,主其事者很可能是認為從明代開始,中國的脈動開始和世界接軌,不過,這樣的論點看似合理,實則似是而非。嚴格地說,明代是中國第一個透過海洋,大規模對外投射政治軍事力量的朝代,這裡指的當然是鄭和下西洋。
鄭和下西洋的目的為何,一直有不同的傳說,比較客觀的講法,是鄭和當年奉明成祖之命,出外聯絡東南亞,乃至於南亞的國家,期望成立聯盟,共同圍堵當時在中亞地區發展勢力的蒙古帖木兒大帝。這個想法後來雖然因為蒙古的衰弱而沒有派上用場,但鄭和七次下西洋的行動,卻是亞洲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海上權力投射動作,同時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嘗試的戰略性圍堵策略(請見紐先鍾先生著「戰略家」,麥田出版),只可惜明朝沒有把這樣的基礎繼續維持下去,明代中葉以後,因為日本倭寇的影響,明朝政府實施海禁,中國人又從海洋中撤離,直到南明鄭成功政權成立,才又建立了一支強大的海上艦隊。很有趣的是,鄭成功是海盜出身,熟悉海上作戰,清朝政府多次圍剿不成,用鄭成功的降將施琅攻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顯示清朝也不適應海上作戰。
然而,以海權觀點作為中國是否融入世界史的依據,在邏輯上有嚴重的缺陷,先不說別的,中國或許沒有「海權」的觀念,但是中國發展海上的對外關係,肯定不是在明朝才有的。往前看,來自義大利熱那亞的馬可波羅,是在元世祖忽必烈當皇帝的時候來到中國,當時中國對外的海上貿易極為發達,泉州還是當時世界上最大港,元朝把海洋當成發展對外貿易的管道,也嘗試透過海洋投射權力,但是卻沒有成功(典型例子就是兩度攻打日本失敗)。
此外,如果把「海權」當成與世界接軌的衡量標準,則又失之於以管窺天。蒙古三次發動西征,征服了中亞、東歐、西亞、土耳其,建立了人類歷史上空前的大帝國,又建立了包含來自各國的色目人的軍隊(有如法國外籍兵團),當時的「世界」事實上只有歐亞非三洲(成吉思汗一二二七年過世,由窩闊台接下大汗,美洲新大陸要再過兩百六十五年後才會被發現呢)誰能說當時的中國(或中原,如果還是有人認為蒙古人不能算「中國」)沒有和世界接軌呢?
所以,如果要把中國史併入世界史,最起碼也應該從元朝算起嘛,為何要從明朝算起呢?這樣的史觀是非常主觀,非常政治的,把這樣的觀點放進教材裡,是非常危險的動作,除開政治性、意識形態性的思考,實在很難想到還有哪種思維,可以思考出這樣的史觀。
打從東漢三國時期的流求、夷州,到元朝首先在澎湖設治,台灣和中國大陸發展的是既獨立又密切的關係,說他獨立,是因為即使清朝政府在台灣設省,住在台灣的漢人移民選擇冒著生命危險橫渡黑水溝,就是為了要找到新天地,這裡面多少有「揮別過去」的味道;然而,在揮別過去的同時,這些漢人移民還是把他們的生活文化與習慣原樣搬到台灣,所以他們維持大陸東南沿海人民的習慣,還是拜媽祖,他們還是過年、過端午、過中秋,他們講的是閩語客語,頂多口音有點變化。
這樣的特質讓台灣史在某些地方獨樹一格,和中國史有很明顯的不同,例如漳泉客各族群間的佔地械鬥,或是一九四九年後大量的外省移民進入台灣社會,但是台灣史仍然是中國史的一部分,至多也只是近代中國史的「分支」。台灣史和中國史間的關係,不是部份學者形容的「同心圓」,而是「高接梨」,梨的口感可能不一樣,但是頂多是「三灣梨」和「三星梨」之間的差別而已,接枝長出來的「三星梨」雖然水分多口感佳,但如果沒有皮粗肉酸的「三灣梨」作母株,則好吃的梨是長不出來的。
所以,台灣史當然重要,台灣獨立我雖然不贊成,但最起碼對住在台灣的人們來說,那是不算太讓人意外的選項,政治上和中國分離是合理的選擇,但是選擇以變更史觀、割裂過去,否定文化的方式,作為正當化獨立建國的論述基礎,是絕對不能原諒的,你可以說你不是「中國」的人,但你絕對不能說你不是「中國人」,除非你願意讓台灣永遠孤懸在外海,當個沒有過去,沒有歷史,沒有文化,沒有傳統的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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