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從事新聞工作的人來說,「獨家新聞」是夢寐以求的成就,不過在台灣,連獨家新聞也被「葡式蛋塔化」了,也就是說,你有獨家我也要有,你有一條我就弄兩條,你上天我就下海,打開電視天天看得到「獨家新聞」,但是沒有幾條禁得起深入分析。這種例子並不難找,號稱收視率最高(最近廣告打得很兇)的某有線電視台,還有一位最近跳槽,以不計代價爭取收視第一的某大牌主播就常幹這種事。
比如說吧,四月十三號有一條「故宮也備戰!各部會參與反恐演習」的獨家新聞,新聞全文如下:
有史以來第一次,行政院各部會親自站上第一線,假設恐怖攻擊發生時應該如何因應,所以除了國防部,內政部等部會要上緊發條,甚至連故宮博物院都要擔負起演習的重要任務。
TVBS記者╳╳╳:「你大概沒想過,故宮博物跟共軍的攻擊行動大有關係。」
瓷器、字畫、玉石等脆弱的國寶全在故宮裡,一旦共軍突襲,如何迅速的將館內的國寶,撤入後山的防空山洞,抵擋攻擊,是故宮在反恐演練中扮演的角色。
國防部長李傑:「以前各部會進去只是看一看,那這次是各部會主導,哪一個部會負責就該哪一個部會負責。」
這一次反恐演練,雖然進行的是沙盤推演,但演習視同作戰,各部會都要有反恐計畫。
TVBS記者╳╳╳:「一旦開打難免有死傷,衛生署啟動的是緊急醫療機制。」
民生物資、油品及能源管理則由經濟部統籌,內政部全面調度警力,維護社會治安。
TVBS記者╳╳╳:「比照美伊戰爭期間,美方與對CNN等新聞媒體的互動模式,新聞局也將徵用國內媒體,統一資訊口徑。」
萬一進入核生化戰的階段,原能會跟環保署將並肩合作,除了拉出封鎖線,還要處裡核生化污染,反恐演練,各部會由首長站上第一線,親自操演。
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看出來,這條「獨家新聞」的問題出在哪裡。
既然標題是「故宮也備戰!各部會參與反恐演習」,指的顯然是四月十三號行政院「反恐辦公室」在衡山指揮所外的「聯合演訓中心」所舉行的反恐沙盤推演,可是新聞內文怎麼又會提到「你大概沒想過,故宮博物跟共軍的攻擊行動大有關係」呢?一個是反恐,一個是共軍發動攻擊,兩者天差地遠,毫不相關,顯然這位撰稿記者一開始就把行政院反恐辦公室的反恐沙盤推演,和「漢光演習」第二階段的電腦兵棋推演給弄混了,這樣的「獨家」,當然不會有其他記者跟進,因為一開始的邏輯就是錯的,所以整條新聞徹頭徹尾是胡扯。
有時候,這些「獨家新聞」不能怪記者,因為他們只是站在第一線,負責處理資訊的人,有些長官自認為懂得特定議題,或是有辦法掌握特定資訊,會要求記者按照長官的意思處理新聞。電視新聞不比平面媒體新聞,撰稿記者可以恣意發揮,頂多編輯台不用就是了,可是電視新聞的後製成本較高,所以只要決定「作」一則新聞,無論如何都要做出來,假設長官作了決定,記者就得執行。
現在的問題是:作出決定的長官,他們的新聞感都沒有問題嗎?
老實說我很懷疑。指揮記者的長官當然都是記者出身,不過他跑的是哪個路線還不一定,跑過財經的對政治未必理解,跑過生活的不見得懂社會,要長官能對所有新聞事件都能保持相同的敏感,其實不太可能,這意味著作長官的不見得有能力分辨所有訊息的真假,也就表示很容易留下被操作的空間。
比方說,在國民黨主席連戰前往大陸訪問前,某電視台便發了一條「獨家新聞」,表示國安單位獲得「情資」,連戰訪問大陸時,中共將為連戰準備紅地毯,在訪問北京的時候,中共國家主席胡錦濤還會以軍禮歡迎連戰,報導繪聲繪影地用動畫呈現連胡二人一同檢閱儀仗隊的場景,並配上「義勇軍進行曲」的音樂,但結果呢?除了紅地毯外,沒有一樣是真的,這個現象有兩種可能:不是台灣國安單位的「情資」從頭到尾都是胡說八道(不然如果真有那麼多情資,怎麼會找不到張錫銘?),就是所謂的「情資」,只是看準媒體人沒有辨別訊息真假的能力,又無法抵抗「獨家」的誘惑,刻意釋放的消息而已,簡單地講,就是「放話」。如果我們的國安單位,連訪問團夜訪中南海瀛台,和國台辦在連戰離開上海前,宣布贈送三項大禮都沒有辦法事前掌握,又怎麼可能知道中共會用「軍禮」歡迎連戰?
政治人物想透過媒體放話我不意外,因為這是政治人物的天職與本能,但媒體不應該像一般閱聽人,只有「欣賞」賣弄的眼光,而沒有「分辨」賣弄的能力,這就像是主跑調查局新聞的記者,經常成為調查局內部鬥爭的打手,發動鬥爭的人只要用偵辦中的案件資訊吊胃口,就可以掌握記者的動向,政治新聞也是如此,部分媒體的長官,不但不掩飾自己的政治立場,甚至以有這樣的「消息管道」自豪。有這樣的「獨家新聞」媒體文化,我們如何要求媒體成為發掘真實的先鋒呢?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