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三二○以來,位在台北市中山南路的國民黨中央黨部,便一直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充斥各種奇怪的現象,足以顯示國民黨現在遭遇的困境。
我想我應該更精確地作分野,在四一○以前,由於泛藍陣營還在持續舉辦大型活動,這裡經常有許多來自各方的群眾,因此中央黨部從早到晚總有各式各樣的群眾,這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特別有趣的是在這段時間,特別是三二一到三二七的時候,此地人氣之旺,連中南部的遊民都慕名北上,因為在這裡可以找到免費的食物,可以在有空調的室內休息睡覺,有洗手間可以盥洗,和街頭流浪的日子完全不能相比,不騙你,那段時間我連報紙都看不到,因為都被他們攔走了。
那一陣子說老實話,國民黨還頗為享受這樣的感覺,因為國民黨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擁抱群眾,更沒有享受過被群眾夾道歡迎的滋味,爽透了,加上當時確實有不少志工在維持秩序,所以只是很吵雜而已,亂,倒還未必。
在四一○之後,主跑這裡的記者們享受了一段時間的平靜。為什麼要用「享受」這個字眼?因為聚集在這裡的群眾,對部分媒體(民視、台視)會有很明顯的好惡,見到來自這些媒體的記者,有的還會高聲叫罵「來這幹嘛,滾回去」,比較誇張的是有人甚至會把這種怨氣擴張到所有記者,看到麥克風或攝影機就會開罵,不是「你們都被陳水扁收買了」,就是「你們一定是來替陳水扁蒐証的」,還有人站在你身後一動不動,一語不發地看著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監督」你,還是把你當動物園裡的無尾熊欣賞,我們被盯得實在有點毛骨悚然。四一○後這些人「暫時」消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所以我說我們在「享受平靜」。
等到接近五二○的時候,事情又出現了變化,先從國民黨產業工會的一場會議談起。
話說國民黨黨務改革小組日前曾經討論過國民黨人事組織精簡的問題,許多傳言讓黨工們感到恐慌,小組於是派出立委王鍾渝和產業工會溝通,開會當天,當記者們都在會議室外等待的時候,藍營極右派的代表人物,「愛國同心會」的人突然衝了上來,嚷著要「清除敗類」,在會議結束後,記者們一湧而上,愛國同心會某人也擠了上來,我嘛為了卡一個遞麥克風的好位置,順手把這位仁兄推開,不料他回頭啐我一句「我是當事人」,跟著就是兩拳頭,當時大家都傻住了。這件事雖然記者曾經透過聯誼會組織反映,但是不了了之。
隔了約兩個星期,某位自稱是「志工」,靠近他就可以聞到一股酒味的傢伙,大剌剌地走進記者室,我不過是勸他不要進記者工作的地方,他就怒氣衝天地揪著我的衣領,要我「有話外面講」;這個傢伙不久後又找上另外一位記者,同樣抓著他的衣領要單挑,當天下午還有一個明顯已經喝醉的人,硬要上中央黨部五樓,不顧保全人員的勸阻,一拳一拳結實地打在保全人員的臉上,同一天下午,立委陳宏昌和某位民眾扯著嗓子對罵,有人在記者訪問陳學聖時高聲叫罵,要陳學聖「去死」,國民黨還是沒有反應。
到了五月二十六號,事情終於出現了變化。那天是星期三,依例國民黨舉行中常會,不巧國民黨的「黃國樑」黨部(黃復興黨部的台北市黨部)辦活動,大樓裡出現許多老兵,這些半生飄零流浪,知識水準很低的老傢伙們,對國民黨內某些人士的好惡非常明顯,當他們看到立法院長王金平的時候,當場就有老傢伙按捺不住情緒,走到正在接受訪問的王金平面前大聲叫罵起來。對不起,罵什麼我完全聽不清楚,我只聽見「媽了個屄」四個字。那天的中常會非常詭異,絕大多數中常委居然必須把車子開到地下室,像逃難一樣躲進黨部,避開外面的群眾。王金平被「媽了個屄」,終於讓國民黨意識到這是個嚴重的問題,決定由行政管理委員會負責處理。
處理完了就了事了嗎?還早呢。這段時間的群眾,有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就是他們各自為政,在大樓裡東一群西一群,彼此互不相關,行管會必須一群一群地勸走,現在大部分都勸走了,剩下號稱是「黃花崗精神黨部」的一群。這群人固定每天中午「上班」,帶頭的是一位穿著全套軍服的仁兄,來了之後便坐在一樓大廳角落開講,他們會在傍晚時自個兒收拾東西「下班」,除了有一天他們拿起擴音器,要「官僚黨工」滾出去之外,這群人大抵上是harmless的,問題不大,真正的問題還是在於部分可能是幫派的人士。
如果有機會到中央黨部,你一定會發現有部分青壯年男子,穿著同一樣式的T恤,在中央黨部出入,其實你可以從他們穿的衣服,研判他們所屬的「團體」。穿著「勇敢台灣人志工協會」T恤的,是黑道份子馬仕龍的兄弟,這群人在五月十九號,連戰宣布推動國親合併的時候,還自動維持秩序,但是當天馬仕龍被捕,「勇敢台灣人」隨即消失無蹤。穿著「No Truth, No Justice」T恤的,基本上是「楞哥」和王蘭的手下,王蘭雖然被楞哥揍了一頓,但是不改其志,這群人躲在一樓簡報室旁的一間小儲藏室,在裡面聚賭喝酒抽煙,帶著身孕的王蘭還在裡面睡覺,在「王金平媽了個屄」事件發生後,這群人被勸走了。
現在在這裡,還有一群穿著「真愛台灣民主」T恤的人,目前我還不確定他們所屬的團體,這群人上個星期在地下一樓餐廳玩牌聚賭,保全人員勸離不成,有個十七歲的青少年出手毆打餐廳老闆娘,才又讓國民黨意識到問題嚴重,再度表達會積極勸離的立場。
中央黨部群眾會聚集到什麼時候,老實說我不知道,我一開始提到這個現象正好象徵國民黨的困境,是因為這些人正好代表現在的國民黨。三二○的大選結果讓他們存疑,他們有嚴重的失落感,不願意承認失敗,但是也找不到走出困境的方法,只好成天待在這裡嗟嘆,或是對著看不順眼的人開罵甚至動手,這些人不願承認,也不願面對的是,如果司法程序走完,仍然無法改變現狀,他們又該怎麼辦?如果要突破現狀,甚至我說白一點,如果要搞革命,帶種的就應該走出去,像當年的民進黨,哪有人成天躲在自己的黨部裡,對著所有人大呼小叫?像「愛國同心會」那樣,整天只會在中央黨部前放「梅花」,要這個人那個人「滾出去」,要「槍斃李登輝」,有個屁用!
這個問題也是國民黨應該要思考的。連戰能這樣一直留在台北,不願意為自己,也為國民黨找到未來嗎?不管選舉訴訟的結果如何,已經六十八歲的連戰,是否應該要為國民黨找出未來的路呢?當極右的基本教義群眾,整天聚集在中央黨部,對著所有和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叫罵的時候,黨中央在某種形式上已經被包圍了,如果他們只會,也只能沉溺在這種群眾的歡呼裡,別說是下一屆大選,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還是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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