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第二次總統大選辯論後,藍綠兩造在政策上的不同見解戰場漸漸歸於幾項重要議題,綠營是「公投」,藍營則是「募兵」。
連戰對募兵制的論述,主要包括部隊分階段全面職業化,給予軍士官集士兵較高的待遇,以及優厚的退伍後就學就業輔導,以吸引青年選擇以從軍作為職業生涯規劃,至於一般國民,則在服役三個月後轉為後備役,在戰爭發生的時候接受動員。
對募兵制抱持懷疑的綠營人士認為,全面實施募兵制,軍費必然大幅增加,因此這是個不切實際的政策,藍營則抓住「服役只要三個月」的點猛宣傳,兩邊卻始終沒有抓住重點。
藍營提出的募兵制之所以會成為爭議焦點,是因為在縱深有限的辯論時間裡,沒有辦法把募兵制的重點完整敘述。首先,提到募兵制,大家想到的必然是美國或法國式的募兵,美國不僅常備部隊是募兵的職業軍人,連屬於後備役的國民兵National Guard也採取志願役,如果要實施募兵制,為何還要服役三個月?顯然我們不能用美國募兵制的觀點看待藍營的募兵制。藍營的主張是不修憲,而以制定「募兵條例」的方式「凍結」徵兵制,編入後備兵力的國民,在國家進入戰爭狀態的時候,則要接受動員徵召,這樣的制度「類似」於瑞士或瑞典的制度,瑞士或瑞典只維持少量的常備部隊,所有國民都要接受短期軍事訓練,然後編入後備役,編入後備兵力的人士,國家還發給軍服和武器(這一點在台灣大概就不可能啦),在除役前每年還要重新接受軍訓,受訓期間的薪資由國家補助;如果因為體格不合格,無法接受軍事訓練,則要繳交「免役稅」(注意!免當兵是要繳稅的!)。
因此,這樣的制度勢必不可能維持和現在一樣的兵力規模,如果全面實施募兵制,兵力規模可能只需要約二十到二十五萬人(現在約四十萬人),其中士官約三分之一,軍官約六分之一,士兵則需要約一半,人力結構和現在到處都看得到小兵閒逛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至於維持這樣的兵力規模,要用多少待遇才能募到在數量和素質都令人滿意的兵源,總體人力支出要花費多少(現在的國防預算一年約兩千兩百多億,其中一半是花在人力上的),應該要加以精算,不能貿然說絕對不可行,但是也不能隨便說一定辦得到。國防部現在正在試辦募兵營,但招募狀況不佳,原因非常簡單:當兵工作時間長、不自由,又危險,一個月只發你兩萬七千塊,你幹不幹?我如果在便利商店一天打八小時工,一個星期打六天,一個月下來還可以拿個萬把塊,拼一下專打夜班還能賺更多。是啦,是只有當兵的一半,可是當兵遭遇的風險,肯定是便利商店的兩倍。國防部開出這種待遇,擺明是要把募兵制辦爛,不信等著瞧。
台灣如果真要走向募兵制,門檻會很高嗎?老實說,比大家想像的要低很多。空軍除了總部和各機場的「基地警衛營」之外,幾乎已經沒有義務役士兵了,飛行軍官自不待言,執行基地勤務和修護補給任務的士官,已經都是招募來的專業士官或指職士官;至於海軍艦艇,像是成功級是拉法葉等二代艦,艦上大概只有廚房裡的食勤兵,或是不直接操作戰鬥系統和武器的槍帆兵,還有可能是義務役士兵,其他都已經是專業士官或軍官,真正可能會有招募困難的,是海軍陸戰隊步兵,以及陸軍的戰鬥兵科,尤其是步兵。
這是個老問題,和實不實施募兵制無關。由於徵兵役期不斷縮短,先是服役三年的海空軍和「陸一特」(包括裝甲、砲兵、工兵、傘兵)縮短為兩年,現在又全面縮短為一年八個月短的役期不但無法讓經驗傳承,甚至無法讓士兵熟練操作較複雜的裝備,結果是新式的裝備有了,但是卻因為使用的人缺乏足夠的能力,無法讓裝備發揮功能,其結果和沒這項裝備,或是使用較陳舊,但是較簡單的裝備是一樣的,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透過募兵,讓士兵流動率降低,戰力才能維持。
此外,募兵還要面對一個其他行業不會有的問題,那就是任何職業幾乎都可以作長期從業的規劃(記者除外,你能想像五十歲還拿著麥克風衝鋒陷陣嗎?最起碼在台灣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軍人,尤其是士兵是不可能的,因此,不論怎麼設計募兵制,都必須讓投身軍旅的人,在服完役期後,還有重返社會的能力,不論是就學、就業還是創業,一個職業士兵或士官在服完至少四年的役期後,要怎麼累積在社會繼續發揮所長的資源?這也是主其事者必須思考的問題。
換句話說,所有問題都回歸到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人」。我之所以說「人」是最大最根本的問題,關鍵在於這個社會對職業軍人,特別是職業士兵的觀感如何,仍然需要進一步觀察。回首中國歷史,屯兵於田的制度最能建立並維持強大軍力(如唐朝),採用募兵制的宋朝,無巧不巧地剛好是中國歷史上最弱,對外關係最吃癟的朝代,整體來說,中國人對軍人的觀感是「恐懼」(甚至不屑)多於「尊敬」的,也因此大家尊重軍人,但是卻不願意成為軍人,正所謂「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即使我們提供了可以讓職業軍人生活無憂的環境,但是我們能期待有人因此選擇從軍作為生涯規劃的選項嗎?對生存遊戲或戰略電玩的喜好狂熱,能轉換成對軍事事業的堅持嗎?
這我不敢說。雖然我一直認為,募兵制,至少是以募兵為主的徵募並行制度勢必是要推行的,除了「服役三個月就好」,藍營應該還要能提出更深入,更具說服力的論述內容,才能成為有效的,受歡迎的,甚至是可行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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