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原為「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 基於性別平權及更開闊格局，廣納會員一同推展閱讀寫作， 我們於2016年4月14日變更協會名稱為：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閱讀為經，書寫作緯，為我們的相識、相聚，編織了汲取新知與終身學習的園地； 藉由閱讀，透過共同討論，在聆聽他人的書寫與生活體驗中，激盪、觸發寫作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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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夏，季季（前左一）小學四年級時，與永定國校五年級學姊及校長劉作雲（後中）等老師合影。（季季提供）

樂於繼續享受這奢侈的一日之始

1965年初夏與山東人楊蔚結婚後，也租住永和中興街，離阿碧家不遠。楊蔚是《聯合報》文化記者，山東人，早餐泡牛奶吃饅頭，九點多出門跑新聞，我也漫步去勵行市場買菜，偶而繞去阿碧家看看她初生的女兒。

後來報社送烤麵包機，早餐偶而也喝牛奶烤麵包。牛奶饅頭或牛奶麵包都只是吃飽，哪比得上永定娘家的早餐？然而現實漸趨窘迫，沒挨餓已算萬幸。1966年12月初，兒子滿月之日，他仍為我煎個荷包蛋，然而吃沒幾口就見嘻皮笑臉爆出如雷之問：

「今天可以開工了吧？」

那是我的職業寫作生涯中最切心的催稿。

到了1971年5月末生女兒，則連坐月子也吃不到雞蛋了。——關於楊蔚與我的轉折，大多已寫在《行走的樹》初版（2006）與增訂版（2015），此處不贅述。2004年9月他於印尼去世，我才完全擺脫糾纏，自由自在生活。——2005年自《中國時報》退休後，更為想念母親的銅罐仔糜，不斷揣摩雜菜滋味，終能享受從容的一日之始。

我的雜菜湯早餐，基本款包括薑絲、蝦皮（或小魚乾）、雞蛋、肉（或魚）、香菇（或金針菇）、黑木耳（或銀耳）、紅菜頭（或白菜頭）、牛蒡、番薯（或南瓜）；其餘當令菜色二三種，綠、黃、紅、白、紫替換，大多是本地小農種植，菜葉常有蟲洞，菜根也洗淨下鍋。我不再吃鈣片、維他命等補藥，雜菜湯早餐就是我的多種維他命，且其滋味與養分比任何名牌藥廠的綜合維他命還鮮甜豐美。

老友笑說：「妳實在太奢侈了，每天花那麼長時間吃那麼豐富的早餐。」我不曾享受世俗的奢侈，如果花一個多小時吃雜菜湯早餐也算奢侈，我樂於繼續享受這奢侈的一日之始。

至於閱讀的雜菜滋味，每一本書都來自他者智慧，我也仍每日細嚼，從中汲取與學習。餘生難測，在全球化的不斷翻滾裡，暮年之我只是微細之人，唯願不傾斜不搖擺，在倒下之前享有倖存者的早餐，在瞑目之前堅守獨行者的尊嚴。（完）

（本文刊於2018/03/14中國時報副刊）

（註：原載2018年1月《鹽分地帶文學》雙月刊72期；本文為增訂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