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默默走出車外，在空地繞啊繞的，過了接近二十分鐘，在車內進入半睡眠狀態的媽咪，突然被一聲巨響嚇醒，趕緊起身往車窗外探看……
我專心望著她，靜靜聽著。偷瞄了一下牆上的時鐘，她已經連珠炮似的連續講了十幾分鐘，我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兒子在最後緊要關頭 要做拒絕聯考的小子
這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媽咪，聲淚俱下「控訴」的對象，是她最、最親愛的孩子──讀高三的獨子。她說兒子在這最後一年的緊要關頭，居然表示對所選的第二類組讀不來、對轉到第一類組也沒興趣，擺明要做拒絕聯考的小子，成天蹺課、沉溺網咖，父母好說歹說，用盡各種辦法，軟硬兼施，都無法把他拉回學校和補習班。
「若是他每天能從網咖抽身回家洗澡、睡覺，就阿彌陀佛了。」媽媽難過得頻頻拭淚。
這位混網咖的高三男孩，真的一心想做「拒絕聯考的小子」嗎？在仔細聆聽媽媽數落兒子的「罪狀」後，我倒是聽出男孩「叛逆」背後的端倪。
這位男孩讀的是南部不錯的公立高中，功課表現中等，沒有哪門學科是特別好或不好，簡單的說，就是沒有明顯的興趣和方向。當初會選擇讀第二類組，完全是接受父母的建議：「讀理工以後比較好找工作。」他就這樣無可無不可的讀下去。
如今面臨升大學的關卡，愈讀愈沒信心，愈讀愈吃力，成績單當然就從藍轉紅。為了逃避爸媽、阿公阿嬤的嘮叨，他開始躲進電玩的虛擬世界中；大人愈是心急如焚，沒好臉色、好口氣，他就愈躲得厲害，親子關係因此陷入惡性循環……
此時若不拉孩子一把 他可能就從此放棄了
他的例子，讓我想到一位好友的兒子，也曾經在大學聯考前「迷航」。這個孩子念的是北部名校，從小立志要讀醫學院，可就在距離聯考只剩六個月時，給自己的壓力太大，突然開始拒絕碰書，不斷自我催眠：「讀書有什麼用？」「王永慶也沒上大學啊！」
我這位朋友知道此時若不拉孩子一把，他可能就從此放棄學業了，但知子莫若母，此時用言語勸說這個拗男孩，一點效果也沒有，她只能忍住擔憂，用最大的耐心來包容、來祈禱，等待孩子找回信心。
所以，她除了斬釘截鐵的告訴孩子：「爸媽不在乎你考不考得上醫學院，你喜歡念什麼都可以，開心就好！」接著採用的就是最原始的方法──每天等孩子放學回家，只專心弄好吃的陪他享用，聽他講話，要不就是鼓勵兒子到戶外散步、和自己的內心對話，儘量讓心靜下來。
眼看離考期愈來愈近，這位沉得住氣的媽咪，在一個深夜裡，跟孩子說：「媽媽開車載你出去散散心吧！」母子倆一路往郊外山區前行，來到一處空地，媽咪停下車來，說：「我在車裡休息，你到外面走走，你若想對著老天講話，或對著山谷大吼，這裡四下無人，你就儘管去說、去叫、去發洩吧！」說完，就在車內自顧閉目養神了。
孩子默默走出車外，在空地繞啊繞的，過了接近二十分鐘，在車內進入半睡眠狀態的媽咪，突然被一聲巨響嚇醒，趕緊起身往車窗外探看。
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路 讓他為自己的前途負責
她看見的是，兒子對著山谷大聲哭號、吶喊著，此時媽咪雖然也隨之淚流滿面，但這是喜極而泣。她知道，兒子這一哭，自信心又回來了，他明天、後天會繼續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前進……
趁著那位「聲淚俱下媽咪」喘一口氣休息的當兒，我趕緊把這個實例講給她聽。因為情節挺戲劇化的，現在換她專心聽我說故事，還追問道：「後來呢？他有考上醫學院嗎？」
「呵呵，這孩子在最後階段拚命的苦讀，雖然沒有考進第一志願，但也進了不錯的私立大學醫學院。現在已經是實習醫師啦！」
看她一臉羨慕，我笑著說：「別流口水，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快慢不一，就看我們大人肯不肯耐心等待、給他時間，讓孩子為自己的前途負責任。就算一年、兩年沒考上理想學校，甚至不繼續升學，但他知道家人永遠愛他、支持他，心中存有一股向上的力量，不就值得了嗎？」
至於她那位「目前」拒絕聯考的獨子，該如何從網咖中脫身？何時會幡然悔悟？其實，不用我來給答案，從她剛才悄悄深呼吸、堅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已經打算靜下心來，好好找機會仔細聆聽孩子內心的聲音；她要學習那位在黑夜裡，默默陪伴兒子對著山谷哭喊出內心恐懼和苦悶的智慧媽咪，她願意等待孩子「返航」……
【2010/12/12 聯合報．繽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