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第一任男友Ｍ在一起曾經因為沒有戴套子，事後讓我焦慮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做了匿名篩檢卻沒去看報告，我無法理解；那是我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爭執；他的說法是「我忘了」，我難以相信：這種事竟然會忘記？！
「你其實關心的是你自己吧！.....你是怕我傳染給你吧！！」他最後在電話的那一端大吼。
我在電話這頭呆著說不出話來。
（是的，我知道沒有戴套子是多麼蠢的事情，尤其以我的背景來說；我無法辯解，但是我突然發現，我完全可以理解那種無法言明的複雜感覺；既羞恥又憤恨。）
（「你們之中誰如是沒有罪的，便可以丟擲她。」於是眾人靜默。）
我在電話這一端錯愕，卻也因為不知道怎麼回應激動了起來；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對話。其實事情很簡單的就是，我不能想像為什麼篩檢結果這麼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會表現的如此不在意？他說之前只跟他的前任發生過關係，他們都很乾淨，也同樣的沒戴套；可是有誰說的準呢？
（是啊，誰說的準啊。）
事情在檢驗報告結果出來之後告一段落，再也沒有被提起，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而這卻讓我開始正視「愛滋焦慮」這件事情。
難以啟齒。彷彿這種提出焦慮，就如同你不信任對方。我跟Ｍ就是最簡單的例子。在這件事情上被彼此的愚蠢和不安激怒。但是不提起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同時在這個龐大的社會焦慮中，所謂愛滋焦慮，跟幾個好友聊起之後，其實才發現這其實是非常普遍的。
陳俊志曾經說過，他媽知道他是同性戀之後，常常跟他說要好好照顧自己，言下之意似乎是”不要得病”了。
「我們何嘗不知？我們這一代是被愛滋嚇大的啊！」他寫道。
是啊。親愛的Ｍ，我們雖然不是生在那個時代，不過也相去無幾了吧。
身為男同志的焦慮之一，便是無法跟愛滋脫鉤吧。Ｈ曾經在聚會的場合憤恨的說：「為什麼因為我是男同志便需要為這種問題焦慮？！為什麼其他的異性戀男女不會像我們這樣焦慮？！」無論我們多麼政治正確的說，HIV又不是同志的專利，但是就彷彿基督教中的原罪一樣，只要認同這個身分，我們這一生便必須面對這個話題。
我們對愛滋的焦慮下，其實流動著許許多多的不安吧。我們在上頭如履冰。
我們不習慣去談「性」，但是談論愛滋究無法不提到性，而同性戀也跟性也有無可分割的關係。龐大的愛滋議題蓋住了我們對於性／身體／道德的焦慮，而密密麻麻的延伸到我們看不見的邊際。
社會學裡習慣講：「這是個龐大的結構性問題。」是啊，就如同健保制度／教育改革／就業問題和其他所有我們看的到的社會現象一樣，每個困頓背後都一定有著錯綜複雜的焦慮；我們可以簡單回過身去，說：「早跟你說要戴套了吧！」或是「誰叫你們不想清楚！」但是不管怎樣，這些錯綜複雜幽暗隱晦的焦慮和困惑，或是所有的責罰訕笑，最終還是落到每個寂寞或火熱的小空間，讓每個戀人或是非戀人去承擔。
哲學裡常講：「個人即政治。」我想這件事便再政治不過了吧。
社會學讓我們看見結構，卻沒有告訴我們要如何面對結構下的焦慮。但是或許透過不斷訴說，如同〈疾病的隱喻〉中所說的，「我之所以寫這本書，就是為了解釋這些隱喻，並脫離這些隱喻。」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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