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個已婚男人。
我很好奇，什麼時候開始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
他說，其實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在結婚之前就有幾次的短暫的接觸了。而在他這些日子來的婚姻外面，他也短暫有過幾任愛人。短暫；直到目前這一位。
那，結婚是因為壓力嗎？
他說，其實不是。他認為他是Bi（恩，至少那時候是），那些短暫的接觸，只是發洩而已。他說他是真的很愛他老婆才結婚的，兩個人的性生活也一直沒有問題。而遇到現在這一任之後，他才開始覺得他真的是喜歡男人的，不只是Bi而已。身體上，精神上都是。
「其實一開始也沒有想過可以走下去，而且可以走那麼久，以為只是另一段的發洩吧......」他看著桌子，然後又抬頭過來看我，笑著：「你知道嗎？那時候他去當兵的時候，我很難過很難過，真的......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愛上過一個男孩子......很好笑吧？」
他眼神有點不好意思，卻有點小認真：「或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男的跟男的之間可以有認真的感情吧......」
午後窗外明亮，我聽見一個年紀近乎我爸的男人在我面前坦白。
我想到在《斷背山》上映之前的那個冬天，張惠菁在壹週刊上寫過的〈斷背山〉：
「張愛玲說，現代人總是先看過大海的照片，然後才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海。也就是說，在我們初次看到海的時候，腦子裡面早就有許多關於海的印象。....... 於是在我們和海之間充滿了許多擬像的文本的海，載幅著無數的意向及隱喻。真實的海反而必須反過來模仿那個虛擬的海，去符合我們心理的印象。......
「......（我不禁想著）如果他們（傑克和恩尼斯）生在今天，看過同性戀的小說或電影，認識其他的同志友人，大概就不會那麼不知所措吧？我在讀這篇小說的時候，想起前面說的張愛玲有關先看過海的圖片，才看見海的話。我想，這真是兩個還不曾看過海的照片，甚至不曾聽過海的人，冷不防就掉近海浬，被捲入漩渦去。在斷背山上，開始了一段兩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定義的關係，以為下山就告結束。誰知道靖牽連甚遠，被一個夏天決定了此後的大半生。......
「比較起來，我們大部分的人的愛情正好相反。我們隨時都被過多的描述愛情方式包圍，小說裡的，流行哥裡的，偶像劇裡的，談話節目來賓訴說真實經驗的，週刊拍到劈腿外遇的......我們的情況和斷背山的故事正好相反。我們拉扯過多的案例典範來覆蓋自己，建立起聖誕節要吃大餐，情人節要送花這些了無新意的規則。《斷背山》裡的恩尼斯和捷克則是孤立無援，沒有人可以告訴他們怎麼做。
「......他們沒有召喚愛情，愛情卻卒然臨之。這個故事我看了三次，三次看著他們毫無參照點，孤獨而無所適從的，面對那個他們毫不知悉，也從未脫口說出是『愛』的東西。」
已婚男人不曾一次的說過，如果再來一次，他不會結婚。
（而如果真的再來一次，那愛戀來臨的時候，我們真的就可以辨識出來它的模樣嗎？）
我想著已婚男人他的故事，以及其他我聽過，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故事。
（沒有語言可以形容的感情，就像不曾用照片表徵過的海，屬於不可知的世界。語言在那裡斷了線。你既不知道他的蔚藍，也不知道他的洶湧。）
已婚男人很認真的談著他和他現任BF，帶點落寞：「當然也會有爭吵，很多次啊。我們可以溝通得下去，但我總會覺得有點缺憾。畢竟我不能給他我的全部......而他給我很多，真的，不是物質上的，而應該說是那種support；我覺得他很懂我......」然後他笑的很開心，彷彿每一個微笑就回到青少年熱血的愛戀。
我一面遺憾一面感動。想著，真的啊，生命會為自己找到出口，而愛是與生俱來的力量。
不知道你們會怎麼走下去，但可以想見的艱苦。祝，我們都可以找到最舒適的自己。
The force of nature will find the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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