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本):我的記事本連續兩天不小心從床頭處掉到床底下。第一次,一整天我都心煩意亂,想著該怎樣爬進去把我的記事本拿出來。好不容易找到時間,請大家讓一讓,我勇往直前,穿過無數的蜘蛛網還有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好像看到一顆千年柳丁),終於拿出來。只是隔天它又掉下去一次,不過第二次爬進床底下,我已經駕輕就熟。
(流鼻血):每日半小時有如黃金時光般在中山室看電視新聞的時間,黃一霖忽然流鼻血,引起一陣騷動。大家心裡都在想,一定是操課過猛,這下看班長怎麼辦?隔天同一時間,像準時開演的節目,黃一霖又流鼻血了!這下不得了,趕緊送醫護所,賺到一張轉診單,讓我也好想流鼻血,可以出營區逛一逛。黃一霖轉診回來跟我們報告經過,說在醫院的電視看到康熙來了,心中一陣感動。我們沒看到綜藝節目,也蠻感動,因為黃一霖偷渡了好多的巧克力和糖果進來分我們吃。
(薑湯):雖說是冬天,但在嘉義的中坑營區受士官訓,其實沒有想像中冷。不過還是發生了全連集體的大感冒,一堆人到醫務所去領了沒什麼用的藥丸回來,大家都紛紛戴上口罩。討厭又冗長的晚點名後,稍息之後解散,大家衝著跑上樓,搶那規定兩人一間的洗澡間。欸,穿著迷彩外套一整天,又是刺槍又是單兵作戰,全身髒兮兮,就寢前能快速在小小的空間沖個澡,真是很幸福。沒想到才洗完澡,就聽見班長大聲宣布,為了預防感冒,每個人都要拿鋼杯來領取薑湯,當場喝完登記號碼,才能上床。我拜託班長給我舀一杯小的,但喝起來一樣又燙又辣。熄燈號後,一起大喊:「連長晚安、連上長官晚安,各位弟兄晚安,晚安。」喊完汗已飆了滿身,都怪可惡的薑湯,讓我全身都熱起來。黑暗中,班長又說,大家不知道照顧自己,一天到晚感冒,只想躲去醫護所,以後我們天天睡前喝薑湯。
(是誰在那邊叫):每天晚上,我拿著手電筒窩在棉被裡寫信、看書、在記事本裡寫一些當天發生的事。寫信大多是寫一些無聊事,有一封幾乎只是清單,要家人在懇親會時幫我帶來的東西。寫給朋友的都是訴苦,什麼我現在活在地獄裡啦,真想趕快放假之類的。看的書是陳玠安的《那男孩攔下飛機》,只看了一半左右。另外還帶了一本張草的《很餓》,除了入伍當天在火車上看了一些,進入營區後就放在背包裡,一次也沒拿出來。受訓的後半段,天天都很累,每晚就寢後,往往已無力再書寫、閱讀,只能和隔壁床的魏旭辰聊聊天,很快就睏到不睡不行。但有一次,實在聊得太大聲,寢室裡另一邊某位不知名的弟兄忽然大喊:「你們不睡別人還要睡吔!」結果班長就更大聲的喊:「是誰在那邊叫!」
(安妮):陳維揚是我們班上的胖子,睡我隔壁,打呼超大聲,我常半夜被他氣得很想爬起來捶他肚子。後來他答應我一定等我睡著他才睡,只是他每次都做不到。有次我搖醒他,跟他說我還沒睡著,你又開始打呼了!他辯稱說他根本還沒睡著,結果他另一邊鄰床的弟兄就笑出聲來,說實在太誇張,因為他明明也聽到他打呼的聲音,陳維揚還一副被冤枉的語氣說:「怎麼可能!」有次上心肺復甦術課程,我們班班長就叫陳維揚出去當安妮,看他躺在那裡,這裡被搖一搖,那裡被壓一壓,真的太滑稽,我跟黃一霖笑到肚子痛,還說是入伍以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後來陳維揚就改名叫安妮了。
(跑三千):下午換體育服做陸軍操,由班長帶隊拉完單槓,就是跑三千的時間。班長說下部隊再跑這麼慢,就被學長踢著屁股跑。我心想有人敢踢我屁股跑,我就打電話申訴他,讓他當兵當不完,看誰比較狠。跑步跑到很喘很累的時候,我就抬頭看天空,有小鳥在飛,又快又輕鬆的樣子。真羨慕鳥會飛,而且不用當兵。
(接力賽跑):全連三個排比賽短跑接力,第一名晚上可以上營站買東西,第二名看電視,最後一名擦槍。第一排一路領先,眼睜睜我看著營站離我愈來愈遠,好像同時看見肉鬆麵包和蘋果牛奶從我眼前飛走。第三排有人跌倒,從此大幅落後,這下不好也不壞,雖然去不成營站,至少也不用擦槍了!第一排很快跑完最後一棒,快樂地歡呼起來(肉鬆麵包和蘋果牛奶都飛往他們那去了),才在心裡想著晚上還是乖乖看新聞吧,沒想到第三排竟然就宣稱他們也跑完了,剩我們還有一個人未跑。怎麼可能!剛剛有人跌個狗吃屎都沒人看見嗎!連長說要出來主持公道,各排報數然後宣布我們最輸,還有比這更值得以死明志的時機嗎!
(打靶):每次打靶,都要揹槍走大約半小時的路到靶場。可以走出營區,看看民車,看看自由的(死)老百姓,還有路兩旁的田野,其實蠻不賴。可是第一次打靶真有點緊張,我是第七班,沒那麼早輪到,就先在其他地方等,背單戰報告詞。靶場一直傳來超大的射擊聲響,讓人愈聽愈怕。冷風一直吹,偏偏班長又一直逼我們喝水,沒到下課時間沒人敢說要去尿尿,結果就是所有人都坐在小板凳上狂抖,根本無心背報告詞。後來我就開始跟黃一霖一起計劃,放假要去買什麼東西,心情果然好多了。
(認識你真好):新訓用餐不能聊天,而且菜要全部吃完。大家輪流坐在班長旁邊,要負責喊口令:置板凳、就位、坐下、開動。有一天輪到我,吃飯吃到一半,班長忽然對著我唱起歌來,一首旋律很熟,但又想不起來歌名的歌。班長全福祥,是個原住民,唱歌還蠻好聽,只是用餐時間唱歌,氣氛當然很詭異,沒人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我更是一頭霧水。後來班長唱到副歌,伸出手來跟我握手,欸,原來是孫耀威的,認識你真好。
(犯賤的小胖子):要拍團體照,小胖子值星官在整理隊伍時一直破口大罵,罵得很難聽,照片洗出來後,大家臉都超臭,只有長官笑得很開心,尤其是小胖子。小胖子很奇怪,明明沒人惹他,可他的心情總是很差。他想整阿兵哥時,最喜歡問人家是不是犯賤,如果你答是,他就一直笑,更大聲問你一次,要你更大聲回答。如果回答不是,他就開始罵,說如果不是犯賤,為什麼連什麼什麼都做不好!罵完再重新問,直到你說是為止。如果一直不回答,他就一直問,再不回答,就指控你抗命,說你懶趴很大嘛,都敢爬到他頭上去了。我對天發誓,全連隊的人都想揍他,揍到趴在地上起不來的程度。有一天連士官長都說,像他這麼機車的人,老婆竟然第一胎就生兒子,這樣還算有天理嗎?有天理嗎!他這樣問我們,沒人回答。我在想,男生女生沒有差,但如果他的孩子沒屁眼,才勉強算有點天理吧。
圖說:射擊預習線。射擊預習課程一般來說分為基本四站,槍枝構造及彈道彈著點分析(無用的理論)、清槍動作(「將槍旋舉左胸前」只有累而已)、箱上瞄準(第一靶第一槍,動槍不動靶。作弊為上策)和臥射姿勢及流程(射擊八大要領:托抵握貼瞄停扣報)。最後一次實彈射擊已經是超過一年以前,真想念那種爆破聲,還有人形靶一次次向右側倒的模樣,整個過程就是一個刺激啊!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