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瓶):每個人都要準備一罐大瓶的礦泉水,發一個瓶口繩套裝好,斜揹在肩上。班長說,那是我們的奶瓶。早上起床要喝水,上下課也要喝水,好像小說裡許三觀要去賣血前喝的滿肚子水,真怕把尿肚子給撐破。奶瓶上用麥克筆畫三條線,一次要喝掉一格,喝之前要還齊聲大喊:「夏日操課打野外,水分補充不可少,課前一杯防中暑,課後再喝身體好。」但,水喝得這麼多,憋尿憋得快死掉,身體怎麼可能好?好多人只好再換一個奶瓶,重新劃線,第一條線劃得高一點,每次都只喝第一格,喝完馬上再去把水裝滿,也算是困苦中求生存。
(忍人所不能忍):弟兄們上課表現不佳,取消一節下課時間。第二節上課後沒多久,陸續開始有人舉手喊:「報告班長!我想尿尿。」「不能忍嗎?」「報告忍很久了。」「去!三十秒內回來!」愈來愈多人跑去尿尿,廁所都要排隊了。我也忍了很久,一直在猶豫,終於忍不住把手舉起來,班長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去!」真高興我舉了手,因為再晚一點,班長的回答都變成:「再忍一下就要下課了。」「報告真的忍很久了。」「現在是在怪我嗎?」我想,「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這句話,對李連杰和他兒子或許適用,但來到部隊,最好還是要「忍人所不能忍」。
(單戰):最怕遇到單兵作戰課程,得在樹林間爬來爬去找掩護,還要背一堆報告詞(請鄰兵以火力掩護我),比劃著很可笑的手語(毒氣毒氣,迅速戴上防護面具),不然就是在緊急集合迂迴快跑時,一聲「砲擊!」口令下達,又匆匆忙忙臥倒,膝蓋和手肘就是這樣破皮的。有次我在臥倒時,不小心被步槍打到,小指頭冒出血來,內心好竊喜站起來向班長報告,被帶著走出單戰上課場地去清洗傷口,途中遇連長,連長看看傷口,問我可不可以繼續上課,天知道為什麼,我說可以。班長又帶我回到樹林裡。
(生日快樂):上單戰課程時,班長很愛模擬各種狀況,反正我們的假想敵都超強,堪稱史上最懂得「出其不意」與「攻其不備」的部隊,動不動就火力強大,這是班長自己說的:「現在槍林彈雨啦,試問單兵該如何處置?」這還用說,我們都遇過上百次槍林彈雨了,當然是找掩護啦!可是樹老是不夠,偶爾要分著用,班長卻說,一棵樹只夠擋一人,一個和我同班的弟兄,這下被迫得另外找樹來擋子彈。只見他左右觀察敵情,附近的樹全被佔了,離他最近的一棵,少說也有個十來公尺,他只好孤單地灰頭土臉匍匐前進,大家都看著他,在心裡默默筆記一條絕對不能犯的錯:和別人分享樹。他從我面前往前方爬去,我對他說:「魏旭辰,生日快樂啊!」
(撞樹):鄰兵黃一霖跟我很要好,我想是因為,我們都是很情緒化的人。他常跟我說一些驗退的方法,每每令我目瞪口呆,像是在自己的床上拉屎,就會被當做瘋子(拉在別人的床上就不行,因為那代表你還有一點理性)。從二樓跳下來,小心一點頂多骨折,但是自殺絕對可以驗退!有一天,又是單兵作戰課程,他忽然跟我說,他等一下情緒崩潰很可能去撞樹,要我記得阻止他。我猜撞樹並沒有達到驗退的標準。
(手榴彈):很怕投不過,每次都使盡全力,勉強過三十公尺,剛好及格。可是投沒幾次,手就受傷了,不像扭到,只是出力會痛。不敢向班長報告,想也知道不會被相信。不過投及格有個好處,可以坐旁邊休息,看沒過的人繼續投。休息沒多久,連長過來關切,怎麼坐著休息?去刺槍!結果我們就跑去刺槍。步槍真他媽重,班長又特愛停在出槍的那一動,讓我們維持一個姿勢好久,手快廢掉!後來手榴彈沒投過的黃一霖他們也加入,我問他後來有沒有投過?他說我們走後,就沒繼續投手榴彈啦,改成投壘球當練習。馬的,下次我也要投不及格!
(刺槍術):全員到齊時,操課槍就不夠用了。手榴彈兩投兩過的人可以拿木槍,輕得跟空氣一樣,真爽。不過大家還是刺得七零八落,下課後,盧敬分班長就把大家集合起來訓話,又是說情又是說理,說大家如果不想學,那就一起擺爛好了,鑑測的時候一個營四個連隊出來比,丟臉丟到死,也不干他的事,反正他快退伍了,也沒在怕…扯來扯去唱一大堆高調,讓人受不了。下課時間結束,大家都開始很認真刺槍,唉,真是一點原則也沒有,我才不在乎刺槍術拿最後一名!
(滿地找牙):懇親會前一天連長集合大家講話,說之前有人在懇親會的時候,帶「兄弟」進來找班長「算帳」,給連上惹了大麻煩。連長奉勸大家不要做不理智的行為,因為我們的班長都是英勇的國軍弟兄,大家不可能打得過,最好三思而後行。他還說班長其實都是好人,是因為連長要求成績,才會那麼嚴格,有什麼不滿,請直接找他。這有什麼問題,對那些想出氣的人,打班長打連長,有什麼不同?我在心裡想,要打的話,最好是打因為缺了一顆門牙,而被我叫做「缺牙的」士官長,打得他滿地找牙!
(欣慰):連長叫大家不要找「兄弟」來參加懇親會,講完後,大家都看來看去不知道心裡想什麼,場面一時變得有點尷尬。連長又補充,也請家人不要帶寵物來,但他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像樣原因,就說是規定。隔天懇親,沒有人帶兄弟來鬧場,但還是一堆家長把狗帶來,四處遛來遛去,連長根本不敢有意見。我猜,沒人來帶兄弟來,他應該已經感到很欣慰了。
(懇親會):大家坐在寢室等叫號碼,過沒多久就吵鬧起來。一個戴著度數很深的粗框眼鏡、很機車的班長說,再吵就不要坐了,給我站著等。後來還是有些不怕死的繼續聊,果然被罰站。班長說再聊就趴著等,過一陣子就有人趴在床上一臉尷尬的樣子,很好笑。我跟黃一霖說好誰的家長先來,就幫忙把對方也領出去,結果我們的家長幾乎一起來,只是來得太晚,已經沒有桌子了,只好坐在草皮上。懇親會…其實蠻無聊,一整天吃吃喝喝我超怕會便祕,部隊生活緊張又沒什麼空閒時間,一堆食物在肚子裡真的很難受。懇親會結束後留下一片狼籍,又要打掃恢復場地,晚一點的時候還集合起來搜查有沒有挾帶違禁品,真是累死人。
圖說:刺槍術是新訓重點課程之一,全副武裝戴鋼盔很累人。刺槍術中的突刺法有個口訣叫原前迴左右,也就是傳說中的「原地突刺~刺!」裡頭的所有家族成員。因為一個不小心恍神就會刺錯,算是課程中非常有梗的點。刺的時候,要大聲對著空氣喊:「殺~~!」一般來說,阿兵哥心裡頭真正想殺的,都是帶課的班長。防刺有防左防右和防下刺(也要喊殺),算是比較難的動作,做做樣子亂刺即可。托擊法有上擊和衝擊(要跟著動作喊:「嘿!嘿嘿!」),也就是利用槍托部打人。接著是非常戲劇化的砍劈(又要喊殺),這個動作算滿帥,很有魄力。最後是退後九步或十三步,命令一下將槍推出,待班長再下快跑命令,向後轉跑九步或十三步,結束。順道一提,以上一切,都非常蠢。
(圖裡面拿的是木槍,一群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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