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是回到心的平臺
前言:大家都在茅棚裡打坐,用蘆葦搭起茅棚,以蛇木為柱,茅草為屋頂,但我覺得那種簡單與簡陋,反而更有道氣。
口述=常存法師
整理=楊雅亭
是拜數字,還是拜佛?
未出家前,我有一次定靜的經驗,當時我跟著師父到大陸的四大名山朝聖去,到了之後,我都是第一個衝進大殿,最快完成一百零八拜,因為我想快點做完功課,爭取時間欣賞山河風光。到了五台山,我因高山症,落後了,進入殊像寺,看見了文殊菩薩的塑像,傳說這是塑像師看到文殊菩薩的化身,一時間找不到材料,於是用手邊的蕎麥麵粉糰,捏成菩薩的莊嚴面相。
就在我禮佛到四十拜時,聽見有人用台語唸誦:「南無文殊師利菩薩……。」我一看是另一個團員在禮佛,我問她:「妳在唸什麼?」她說:「菩薩的聖號啊!」我驚訝:「拜佛要唸聖號!」她問:「不然妳怎麼拜?」我笑著說:「一、二、三、四……。」她說:「那妳不是拜數字嗎?怎麼是拜佛?」我心想完蛋了,前面幾座名山都拜錯了,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座山,但高山症讓我沒力氣從頭拜,於是我跟菩薩說,我現在開始唸聖號拜佛了。突然一個內在聲音傳來:「我要出家。」我嚇一跳,心想哪來的聲音?我很認真地看一下,跟菩薩說:「那不是我說。」我的重點是趕快拜完後,衝出去看山河風光。
殊像寺的廣場看出去,四周環山面對遼闊的山景,很壯觀,我心神一放鬆,瞬間進入定靜的境界,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輕安」,原來這就是佛家說:「熱腦撥落」,第二個念頭隨之出現,出家的平靜、清涼與輕安,如果是這種體會,那麼出家一點都不可怕,反而是一樁好事。
我的禪修基礎與法門的修練
我的禪修基礎很有趣,由於心道師父覺得禪法很寶貴,不隨便主動外傳,所以我就跟妙用師到他的門口叩門,跪著要求法,師父說:「晚上就到悲願閣傳法(師父以前的禪房,下面有一個山洞)。」當晚他用口授的方式引導我們寂靜修的法門,他以心法傳授,我們說這樣不容易記,要記筆記,但他說:「不行,專心,我講過一次就沒了。」我覺得師父的禪定攝受力量非常大,可以很快在那樣的磁場下把我們帶進去,學會這個法門。
「師父引進門,修行看個人。」當時我負責的執事工作是知客,每天除了輪流煮早餐,接聽電話、招呼香客……,當時我們的禪風是每個人都有一個禪座椅,有空就打禪;晚上我跟另外一位法師講好輪流,八點我進山洞,到九點聽大殿敲完暮鼓再出來,山洞很暗,剛開始很難熬,但我必須把握這一個鐘頭,學習與自己的腿戰爭,我的打坐也在當時奠定的,印象很深刻的是如果我痛到受不了,第一聲鼓敲動,我就「啪!」跳下來,如果我想在再進步些,就會強迫自己聽完鼓聲再下來。
師父教禪時很嚴格,他不管大家的程度如何,一律一次打坐五十分鐘,一天十三枝香,但是腿的痛會累積的,放下來了以為不痛了,第二支香再盤上又痛了,但是大家都很有道風不敢亂動。
早期山上很簡陋,大家都在茅棚裡打坐,用蘆葦搭起茅棚,以蛇木為柱,茅草為屋頂,所以坐著坐著有時候甚至會有蜈蚣掉下來!如果要上廁所,就要走一個很遠的山邊,但我覺得那種簡單與簡陋,反而更有道行,大家不會覺得沒有場地、沒有廁所,出家至今快二十年不管弘法事務多繁忙,師父都堅持四季都要打禪七,我們的基礎也就這樣奠定下來。
前期我們是這樣打禪,但一陣子後,又會換不同的禪法。師父希望我們接觸不同的禪法,從中找到相應的法門,他很慈悲,不覺得一定要用自己的法門,所以引進各種禪法;其次他也認為我們是要接引眾生,更應該學習不同的法門,可依眾生的根器善巧靈活運用。
靈鷲山的法門非常多,我們學過緬甸、泰國等地的禪法,密教的喇嘛的禪修,也實際地去體驗三乘的禪法,往外推廣時,卻發現太多的美意,反而讓人抓不著重點,信徒認為靈鷲山是禪修起家,希望學師父的禪法,大夥求了兩三年師父才答應將「平安禪」觀音菩薩的寂靜修法門普傳。
我記得一次在帶領「親子禪」的深刻體驗,我們將禪法與藝術治療相結合,包括:如何運用心靈打坐,讓孩子畫出來對父母的感受,結果引發了許多深刻的對話;也有一些信徒的家庭,在家族聚時各自帶著蒲團打坐,看似不說話,其實是另一種的心靈交會語言。就這樣陸續舉辦「企業禪」、「教師禪」、「雲水禪」……到現在的「093平安禪」變成生活禪運動。
人是習慣的動物,當您熟悉禪修法門又能養成如三餐般習慣,禪成了一種生活方式而非活動,不管您在任何環境,心不會被外境干擾,心很快就會寧靜下來,保有一顆平常心更有智慧去應對處理事情。當您親身體驗過這種和諧平靜的感覺時,就如當時我第一次體會到輕安感覺,而慢慢養成一種習慣後,您會如同渴望喝到一杯香濃的咖啡般,成為您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養分,再化成對眾生更多的慈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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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柔軟,身體也跟著柔軟
前言:以前我膝蓋疼痛,就會駝背。一次心道師父跟弟子們說:「你們知道牛糞是什麼樣子嗎?去看常樂打坐就知道,就像一坨牛糞在那邊。」
口述=常樂師
整理=楊雅亭
痛是可以熬過的,重點是如何擺平心
禪修對我來說,一開始很困難,因為我二十八歲膝蓋就嚴重鈣化,可想而知三十六歲才出家的我,會多慘!只要打坐三分鐘,我的膝蓋就痛到受不了,這時我就會擺個鬧鐘,告訴自己要撐過五分鐘。還記得第一次撐到半個小時,我簡直樂歪了!興奮地跟師父說,但他說:「有什麼用,至少要四十分鐘。」
所以我繼續朝向目標邁進,一路撐下去。
有一次禪三打坐時,我的膝蓋好痛!一看到師父走過來,我的神經繃得好緊,直到他的腳步聲慢慢消失,我才悄悄鬆口氣,把腳放下,不一會兒,再把腿盤上去,我花了很多功夫讓心平靜,熬過身體的痛,包括拜大禮拜,因佛法說:修行時如果無法契入是要懺悔的業障。
我想一次有意思的經驗,一天師父跟徒弟們說:「你們知道牛糞是什麼樣子嗎?去看常樂打坐就知道,就像一坨牛糞在那邊。」我當時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家,因為我膝蓋疼痛,就會駝背,於是我跑去跟師父說:「真得很痛耶!」而師父回答:「痛就要忍過去啊!」
我決定要兩方交戰,要拚過去!
那一天,我把膝蓋當成一個個體,心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十分鐘過去了,我要繼續熬下次!寒冷的冬天,我卻痛得直流汗,法門忘得精光。但我還想放手一搏,心想:「好啊,就看誰厲害!」我繼續盤腿,膝蓋痛得就像有一把錐子在鑽,之後像被火燒烤,痛到前心貼後背、快無法呼吸……。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了,就這樣交戰了三個小時,大概是膝蓋覺得我太頑固了,抗爭得很累吧,痛慢慢放掉了,當時我奇妙地感覺到有一條很細微的線在膝蓋裡慢慢鑽動,起身後,我的衣服已經濕到可以擰出汗了。那次之後,打坐時我逐漸能夠克服痛的知覺,膝蓋也康復許多。
潮來潮去,讓心柔軟
「身體的痛可以熬過,重點是如何擺平心,這才是真正要用功的地方。」禪坐時,我們要先調身,背脊挺直,氣才會流通,而盤腿是最容易靜心的姿勢。
師父常告誡我們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打坐,漸漸自己也覺察到,如果一段時間疏於打坐,心很容易被外界拉著跑,佛法:「外在一切,皆是生滅的現象」,很多事物,其實是安靜地,生了又滅,就像浪花。只是心中無法寧靜,只見碎浪激湧,難明事物全貌。
禪坐最主要就是訓練心的「專注力」及「覺察力」,讓事物清楚明白。而「讓心柔軟」也是非常重要,如同我們身子骨柔軟,心也隨之柔軟,對立的心就會慢慢止息,這也是禪修帶來的力量。
會出家是體悟到世事的無常,我的兩位主管在一個月內相繼猝死。「生與死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繞棺追思時想著:「如果躺下的是我,死又歸何處?」回顧過去,下班後最大的樂趣,就是去買喜歡的玉飾,穿穿戴戴,但又帶給我什麼樣的幫助?時光的倒流?身體的康復?並沒有。我活著究竟要追求什麼?組織家庭?婚姻嗎?但是從小我就覺得這是麻煩事。「我究竟要追求什麼呢?」師父告訴我:「好好修行。」一年後,我出家了。
至於禪修的體驗為何?我只能說覺得很舒服,整個心很安定,雖然說眼睛閉上時是漆黑的,但並不是,我覺得有一道光在照亮著。平常我們法師的職事工作、功課都很多,心也會疲累。所以一年四次的閉關,於我,是心的休息,更有助於法門的學習,比方說在看「經論」時,以前會覺得字字懂得,卻抓不住佛法要傳達的義理,但禪定的那一刻,卻能夠真正地明白。
至於需不需要老師的帶領?我覺得非常需要。禪修過程中,身心都在變化,人會變得敏銳、色身變化也會因人而異,有人感覺到氣血的運行,有人覺得時光飛逝,甚至看見異象……,但種種現象,都要學習釋放,才不會深陷現象中。而走過各種階段的老師,可以帶領我們避免走上修行的冤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