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定稿的親職書,序文
【翻開書之前的約定…..】
我頭頂著被期許的專家光環,手拎著親職教育實務經驗的行囊,肩背負多年閱讀累積的知識包裹;說要為一般大眾寫本親職書,一向熟擅書寫的我,竟不知從何下手。
十多年,親職教育工作超過3000小時,電腦裡的親職講義至少也有30萬字。這些像磚塊般,具體且能唬人的成就,都不是我真心想寫的。我真心想分享,在心靈日日感動我的是發生過的真實故事,我與孩子的故事,婚姻裡面共同教育的故事,親職教育場域的故事,親職輔導的故事。
這些如流水般的生命大部分已寫出來,放在我的部落格裡,在網路世界裡,感動自己也觸動他人。 這些具有感染影響力的流水文字,是否能成化為知識,變成一本書? 我的專業知識,如何能不沈重絆住我,反成為磚塊,鋪路帶領讀者前進呢?
私密主觀的個人經驗,是否能成為大眾知識? 我不在學術上尋找立論根基,只能從與讀者如你心靈互動的想像中,一步步落實前進。 我的書寫不是要你來模仿學習,而是要你被感動,於是不由得停下腳步來觀看自身,逐漸地感受到自己的光華,對親職的對待,重新思索並有新的領悟。 若你能有新的視野與行動,若你的家庭能有不同的氛圍與感動,那麼,我的心靈實驗在你就算成功了。 若閱讀者如你,無法感動,也沒有停下來思索自己的生命,那麼,容我邀請你,將這本書當成故事來閱讀,忘了所有親職實務的企圖,放輕鬆地,像旅行一樣,好奇別人家的生命樣貌。
以上的宣告,就當作我們倆小小的約定。 邀請你,放下閱讀專業書籍尋找建議的期待,準備好敞開你的心,進入一座心靈花園散步。 在花園裡參觀探訪時,若能觸動你打開生命,那我們就有了交流。
你也許會想要閱讀我更新的親子生活,那你可以進來我的部落格,成為花園裡的固定訪客。 若你無法被感動並思索自身生命,引發想改變的熱望,那麼,也許請你放下書,靜靜地,去散步一回,再回來。 當作,參觀一位觀點特殊女子的生命傳記。
若你不同意這約定,那麼以下的閱讀與權力,就完全交到你手上囉(在心裡恭敬頂禮),祝福你,忠於自己的閱讀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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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長以及這本書的背景…..】
我出生在中南部的小鎮,還不到中產階級的經濟環境,父母都是充滿愛且有創意的人,如同大部分的父母,他們同樣也背負著經濟壓力,觀念的侷限;生命在受苦與放鬆中,以撫養5個孩子長大為生命職責而前進。
我是5個孩子的老大,在母親辛苦操勞時靜默陪伴,在她抱怨說苦時聆聽她,在她漂亮打扮時欣賞她;在父親歡樂時聽他說話,在他醉酒落寞時守護他身邊。這樣的我,若用心理學裡家族治療的眼光,可以被貼標籤為:〈代理父母〉或〈提早長大〉。而我多年在心理治療領域裡進出,浸泡在不同學派的各種觀點,我不會這樣詮釋自己的童年。我會這樣說:〈身為長女的我,有一顆慈悲而敞開的心,我忠誠地守護我的家,守護父母,這樣的陪伴,讓我的童年除了與弟妹嬉鬧玩耍的歡樂之外,多了許多私密的心靈空間;這心靈空間,成就了我獨特的生命風格,讓我對人間的苦與愛,更敏感而願意敞開。因童年的這份奉獻,促成我與長輩的緣分特別好,一路成長走來,無論是學校、職場、心理修行的場域,我一直能與權力上位者,擁有一份相互關懷互相敬重的好關係。後來成為助人者,我經常說:『這份助人者的修行,我從小就開始。』〉
我很平凡地長大,沒有特殊才華,沒有特殊的榮耀,我順利輕鬆地通過學校每一關的考驗,成為高中物理教師。 然而,即使我教書充實愉快,喜歡和學生相處,但心裡的聲音清楚地說:『不只這樣,這不是我最終停留的地方。』 我的渴望一開始不明確,而方向卻始終如一:朝向一種更深層剔透的心靈溝通。
教書的第五年,藉由研習我參加”親職團體帶領人訓練”;這訓練延續了我大學時擔任會心團體帶領人的熱情,也點燃了一股莫名的嚮往:「我想成為親職團體帶領人」。當時我已經準備離職赴美念書,而心理諮商正是我想走的路。那已經是1992的事了,1995年我正式擁有專職的諮商工作,從青少年父母團體開始,我進入親職教育的道路。
當年帶領父母團體,主課程結構沿襲美國在80年代流行的PET(父母效能訓練),或STEP(系統化父母效能訓練)的溝通訓練模式,強調父母以聆聽孩子,表達自我,並擔任衝突協調員的角色;父母提供鼓勵,教導孩子用正確的行為來滿足內在需求,並教導父母在家舉行家庭會議。我將創意帶入課程,並以生動的角色扮演作為溝通能力訓練的核心,所以在團體中,我與參與的父母們都能享受其中,互相支持,並成功地在角色扮演中擔任一位有良好聆聽的父母。而有意思的是,由於我和部分成員們保持的聯繫關係,才有機會發現,這些課堂上的成功未必能真的在家裡使用。專注無條件的積極聆聽,在孩子偏差行為或提出超出父母期待的需求時,父母就困住了。他們常問的是:「為什麼回到家之後,就無法聆聽了呢?」
這些成員們在家庭教育實際上的困境,推動著我繼續學習思考,並一次次針對他們的需求,調整課程的設計。我開始將自己在心理治療領域的各種學習,以及心靈視野帶入親職教育中,並在1997年從台中開始強制親職輔導的工作,1999年開始與鄭再傳紀念基金會合作,每年固定在社區開放20週的親職團體,以及從2002開始的連續講座配合團體的親職工作。2002年兒子出生,成為母親的經驗與每年演講的機會促成真正的整合,將母職—心理治療—親職工作,三個領域協調地編織在一起。2004年我將自己的親子日誌貼到網路,有了自己的部落格。這些親子互動學習的細膩歷程,吸引了嚮往溫柔與成長的朋友們捧場,網站上的真心分享以及熱情呼應,成了這本書出版的主要動力。
2006女兒出生,我發覺自己這10多年的親職教育之路已趨近成熟,我一路找尋溝通模式背後的背後,配合這幾年在心理治療領域的學習,發展出〈父母之心 真實之路〉的取向。
一路尋找的腳步類似這樣的自問自答:
何以父母〈無法使用〉積極聆聽與我訊息呢?
因為比起接收孩子心聲,父母認為影響孩子更重要
因為比起敞開心聲,父母更想表達觀念,教育孩子
然而,〈積極聆聽與我訊息的背後〉是什麼呢?
〈積極聆聽〉意味著:父母原原本本地收到孩子的心聲
〈我訊息〉意味著:父母真真實實將自心聲對孩子敞開
何以〈原原本本接納與真真實實敞開〉如此困難?
何以〈影響孩子〉的需求經常超過〈欣賞孩子現狀〉的存在?
為了回答自己的提問?我來說個故事。
我有份工作,接強制個案,政府付費,與那些社會局期待他們改進的父母見面。 大部分我與父母工作,有時也會見見他們的孩子。
那是一個小三的女生,我們暫且稱呼她木木。木木第一次來見我時,臉部表情很僵硬,手不停地互抓手指。我凝視她一下下,感受到她的心情,我的心柔軟起來,問她說:「妳是不是很緊張?」她點點頭,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來微微顫抖。我伸出自己的雙手,手掌攤開在她面前:「妳要不要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會比較不害怕喔!」木木將手放上來,我輕握著並輕聲說:「沒關係,慢慢來,不說話也沒關係。」木木掉下眼淚,點點頭。我們的談話關係,就此建立。
這是我與木木的第一次見面。在她父母的口中,木木是個難搞可怕的小女生,會讓母親生氣到病發的壞小孩。在我眼中,我看到的是由恐懼主導行為的高能量小孩。
後來,有機會,我同時與木木和她的父母碰面。那天,在我與父母先談話之後,邀請木木進來。暫時被寄養的木木看見親生父母有些靦靦,她僵硬的表情再次出現,手指開始不安地攪動。這時木木的母親管教她:「坐好,把手放在兩邊,要有禮貌。」我看見木木聽話地將手放置兩側,卻因為緊張的能量無處表達(在我的詮釋裡,木木的手指不雅的動作,在平衡與表達她內在的焦慮),木木的眼神更恍惚了。
在上面這故事裡,木木的母親表現出”認真管教”的行為,而這管教無法抒解木木壓力,反而增加木木的”退縮”;木木的焦慮能量無法疏導,為了扮演聽話的女兒,真實的她退縮到更裡面。
而我,用一種接納她此刻就是這樣子的方式等待她:”一雙溫暖的手,以及對現況的接納與寬容”,這讓木木也接納了自己的現況,她焦慮的能量因被接納而流動,木木專注下來,敞開她的心,更能與我接近。
回頭寫這一段,知道由於自己與木木之間關係的純淨,所以給得出這般的支持,也才有機會碰觸到木木的心,因此能以輔導者的角色,來協助木木。而木木的母親比我沈重多了,她與木木間,有無數過往的沈荷;承擔責任的重量,以及對未來的焦慮。所以她對木木的行為難以有一接納的安靜度,無法支持木木改變。
父母,〈揹負責任,帶著生存焦慮〉進入管教位置,所以面對孩子行為出狀況時,管教的急切讓他們難以〈原原本本接納〉與〈真真實實表達〉;因此,風行美國的父母效能訓練,對大多數具有傳統理念的父母,有實施上的困難。
也因此,我後來發展出的親職風格,不以要求父母表現出”正確”的溝通訓練為主,而以支持父母回到自己的心,回到當下,想辦法培養自己寧靜的力量,以便在孩子偏差行為時擁有可以支持的內在空間。
這親職風格的核心基礎是:〈無論如何,接納與深愛自己的當下〉於是才能〈聆聽與接納孩子的當下〉,因而可以擁有一〈吸收與敞開的溝通關係〉,於是〈父母可以在關鍵時刻對孩子有正向影響力〉。
故事就要展開了,請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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