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夏天的自己
生命的視角回到1997, 我住在台中友人家,
甫離婚的我,將戶口遷至台中,寄居大學老友之下。
那是生命能量轉折很大的一年,
不同於過往的天真性格,我進入孤兒狀態。
除了與家人共苦之外,從小,我個人的挫折次數屈指可數,
即使遭逢婚變,因母親迷信的觀點,戶口無法回家,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
即使悲傷即使事情的發生和預期的都不同,
很神秘地,我依然感受到每日起床時的期待,「對一天的展開充滿能量」。
這樣的視角看見自己,知道自己還是徹頭徹尾的天真者,
當時的孤兒陰影成了祝福,對一個無可救藥的天真者而言,真實的苦難與孤單,比什麼都重要。
那時,我遠離新竹的地緣,所有的舊友,工作,
世界對我而言是新的,我在台中,給老友一點點房租,開始自由講師的身份。
一個人,一張床,用箱子堆成的書桌,
一扇大窗,10樓的高度,俯瞰一所小學的操場,
那是我生命裡第一次不用”上班”或”上學”,不用每天早起急著出門。
小學會升旗唱國歌,台中的暖陽與10樓的陽光,房間裡咖啡的餘香,開啟我每日的沈思。
「我是誰?」 這是我當時最好奇的問題,
從小,我無須想這個問題;
自然且充滿情感地,我是爸爸鍾愛的孩子,媽媽可依賴的大女兒,
熱情且被捲入地,我是4個弟妹的大姊,發號施令帶領大夥遊戲的領導人,
欣喜且歡迎地,我成為學生、乖學生、優秀學生,
帶著困惑卻期待的,我變成老師,國中老師、高中老師、諮商老師,
無思考憑直覺地,我成為女友、未婚妻、不專心的妻子…然後離婚婦女….
事實上,”婦女”與當時的自我內在是有距離的,當時,心裡還只願認自己是個”女孩”。
在1997,一切自我認同都成了碎片,
父親去世,母親搬家,新的家族動力,弟妹當家,我離家過久,處理自己的問題,女兒的角色只剩下被關心的部分,少了給予和關照的過往習性。
我流浪台中,憑著舊的友好關係,有零星的接案工作….
因為心思憂傷,工作量很低。
我所有的儲蓄用盡了,手邊就是一部三門喜美,帶著我南北奔波。
第一次….我的自我認同片片破碎,
齊秦的絲路專輯,夜夜夜夜,描寫的正是當時的寫照:
「你也不必牽強再說愛我 反正我的靈魂已片片凋落
慢慢的拼湊 慢慢的拼湊 拼湊成一個完全不屬於真正的我」
當時,我問,「怎麼發生這樣的事?」
最後,我給自己一個答案:
「人性裡,有軟弱。 不是沒有愛,是軟弱使得愛撐不過去。」
這答案滿足了自己,而神秘地,
我認為:「也許,我不只是原來認識的自己,我是一個更獨特的存有」
我不只是個乖孩子,不只是個好老師…..
當世界破碎時,正是自由最大的時候。
是的,我開始尋找,「另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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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2006年的年底,我閱讀到幾則讓我魂魄撼動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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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精神灌注其中最偉大的意志行動,就是選擇依以下規則生活:. ∣
∣ 1. 不評判。...................................................∣
∣ 2. 不抱期望。.................................................∣
∣ 3. 放棄想知道事情為何會這樣發生的需求。.......................∣
∣ 4. 相信生活中突如其來的事件是心靈指示的一種形式...............∣
∣ 5. 有勇氣作需要作的選擇及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並有智慧分辨這兩者。
∣ (來自《慧眼視心靈》/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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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當年的自己,原來我神秘地,在最低潮的時刻,
我放棄評判、放棄期望,放棄了解為何如此發生的需求,
我相信這背後有更大的自由。
我將焦點放在「我能作什麼選擇」,而放棄去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也就是,當時,給自己力量的,是神奇的內在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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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4月,我離婚,社會發生白曉燕命案,
在台中的路上,吃飯,路過,都會聽到新聞裡隱含的恐懼,
記得有一回,在吃火雞肉飯時,高掛的小電視,新聞播報者激情的聲音….
我問:「我能作什麼?」這一問立即落淚(落淚是我與深層自我連結的訊號)
我出現兩個聲音,第一個:「怎麼辦?」
第二個聲音是:「從自己做起。」
忘記是哪裡閱讀來的訊息,
「萬物一體,我心裡所有的意念情感,都在影響這個世界」
於是,我跟自己說,
「從自己做起,好好地認真平實生活,回到力量,回到樂觀,回到信任。」
我許下心諾說:
「這些落淚驚恐也都在我心裡,我只能從看顧自己的悲傷與張惶開始行動。」
這次離婚,要讓我學會的,就是真實地作自己,還有如何去愛的功課吧!
我明白,電視上民眾的焦慮,以及綁匪的冷酷,反倒激起我心中的反向:
堅持平靜與信任的力量。
剎那間,我明白,我之前的自我創造了離婚的機緣,
我過於沈溺在被照顧,其實我是不懂得愛別人的,
我過於堅持自己的完美形象,經常忽略了內在情感的真實,
我很少敞開給予,我的給予通常帶著回報的期待。
看見那樣的自己,對於孤兒般的遭受,好能接納,
因為,我天真者的外表下,有個用孤寂冷漠包裹的滄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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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展說:「老婆,來,抱抱」
兩個孩子擠在椅子上玩,沒人來吵我們(註1)
我們結實地互抱,我對展說:「你最近不快樂。」
在一起好久,這是我第1次,對他的不快樂,如此敞開接納擁抱。
展是我最後的罩門了,
我可以學會對別人對世界無期待,卻無法放下對他的期待。
在關係花園一書,我學到,
「關係的期待也是讓關係緊密的元素,但期待得建立在雙方有意識的共識」
其實,我們之間沒有約定「在對方面前,要快樂」
但是,我卻因為自己易受展不快樂的影響,而不接納他的”不快樂”。
2006的自己,認份地,當媽媽,當家裡的總管,偷到時間時盡情閱讀與寫字。
我依然在問:「我真正是誰」
確認的答案是:「我活著,我正在創造,我是誰,因為我的創造而彰顯。」
我知道,我有力量影響的,是內在的自己,是身邊的人事物,
遠方的事物,也都在影響範圍,卻是透過自己的正念正言正行,而影響。
我甘願地,紮實地,回到我的觸覺,動作,能影響到的。
早上,我對棉被說:「謝謝昨夜的溫暖。」
早上,我對奶瓶說:「真高興又清乾淨。」
早上,我對太陽與天空說:「真好,又見面了。」
早上,我在心裡對孩子們說:「謝謝,分享你們的笑容與活力。」
早上,我在心裡對展說:「抱歉,我又失去中心。」
中午,我打開世界新聞,深呼吸世界的萬象悲喜,
吃麵包時,我感念正在飢餓的孩子,珍惜地吃每一口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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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展回家,對我說「老婆,妳的文章我看了,看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真的丫,那你看見我要說什麼嗎?」
展說:「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可是抓住我的是妳的可憐。」
,「想起妳當時那麼可憐,我就忍不住又看了一次; 對照妳現在的樣子,真的覺得,那樣都可以走成這樣,生命真讓人充滿驚喜。」
展的話語,對我是個祝福與肯定,
反映了我對生命的信任,堅持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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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我的2個小孩很神秘,父母擁抱時,都要擠到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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