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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那個公寓的樓梯，聽到皮亞佐拉的探戈

 【三】

 我之前提到，常常在聽Piazzolla的音樂所產生的疑惑，「明明已經在很深的底部了，為什麼又要爬起來」，卻不曾全然的沉溺。也許我們可以看一段他說的話：

 “並不是我悲傷。絕對不是。我是個快樂的傢伙，我喜歡品嚐美酒，我喜歡佳肴，我享受生活，所以我的音樂沒有任何理由是悲傷的。但是我的音樂是悲傷的，因為探戈是悲傷的。探戈是悲傷的、戲劇性的，但卻不是悲觀的。”

 因此，行經探戈底部的哀怨，濃豔的深情，Piazzolla仍然會腰桿挺直地拉你一把，從地底拉上天，並回到有起有落的人間。

從他的許多訪談看來，Piazzolla的確是一個幽默神氣的人。

自他八歲因為收到父親送的一把班督尼昂小手風琴開始，他便深深喜愛著手風琴，並時常演奏他，中間也歷經了模仿巴爾扥克(Bela Bartok)與史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研究十二音列，拼命寫作感覺比較高級的「歐洲古典音樂」，刻意隱藏自己喜愛手風琴與探戈的事實。後來因為老師布蘭潔(Nadia Boulanger)的提點與鼓勵，他才開始以一個手風琴家的身分登台、從此奠定在舞台上站立演出，一腳蹬在小椅子上的招牌動作，並組團表演，開始大量地創作與童年一起成長的探戈音樂。

所以，我們不僅窺見 Piazzolla以各種形式創作著探戈，體現著探戈，我們也會在他的探戈裡聽到古典音樂裡拍子不規則的處理，不和諧音的製造方式，各種重奏式的配器，偶而也會有爵士的輕滑感。後人稱這樣的「混搭」為「新探戈」(Tango Nuevo ),而對Piazzolla自身，只是將生命歷程浸泡熟潤的實驗與創作吧。

 【四】

 為什麼稱為「寫給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呢？

粗淺讀了Piazzolla的一生，發現他真的很愛這個自己出生的城市。

他年輕時第一部送去比賽的作品，是一個三首小交響曲組成的，名字就稱為「布宜諾斯艾利斯」，因為他的這首作品，初次在交響樂團內加入兩把手風琴的配置，還在首演當天，群眾認為「有損古典音樂尊嚴」而形成臺下往臺上狂丟東西的鬧劇。第一部歌劇稱為「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瑪利亞」，第一次組的八重奏團名也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當我讀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一個如此熱愛自己城市的作曲家，在自己各式的作品中，彷彿要將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大小小細節，藉由音樂表示出來，好像深怕愛人不曉得自己多愛他，不停地重複述說，戀戀絮語，又怕愛人消失般，只好用每一個音符將這張臉的紋路，細胞都刻畫進去，用了一生這麼長。

因此，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春夏秋冬，與其說聽到了季節，不如說，我們聽到在這個城市裡生活的人，以及在時間與季節中更遞流轉的Piazzolla。

 【五】

 Piazzolla的四季，原本的編制寫給鋼琴、小提琴、手風琴、電吉他與低音大提琴，後來由José Bragato改編給小提琴，大提琴與鋼琴的三重奏，然後，我們再改編成給長笛，低音薩克斯風與鋼琴。

鋼琴是裡面最方便的，幾乎沒有做什麼更動，除了為配合管樂器，無法像弦樂器製造飽滿的和弦音效，而在音域與踏板上做調整。

至於長笛，宗霖使用了一些技巧，例如花舌，非協和的雙音，打鍵子的click，或是封口打舌，讓音色有著豐富的變化。

至於尚德，這是他第四次改編這個作品，之前他試過大提琴與高音薩克斯風，高音加中音薩克斯風，上低音加低音薩克斯風等嘗試。如果不是對於這個作品有極大的熱情，我想不會在編制與組合上做如此多的嘗試吧。

而這是我第一次演Piazzolla，總是想著第一次聆聽他時所攜帶的沉悶抑鬱，也忘不了耀輝與寶榮短暫的舞步。也許，我不曉得多久，也許不會，Piazzolla會漸漸從那棟藍灰色調的公寓走出來，幫我關上電影螢幕，對我舉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