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確實已經到了,
窗外五色鳥敲木魚一樣的叫聲急急敲醒了更多的鳥兒,
白頭翁嘹喨的歌喉更引得朱頸斑鳩、麻雀也爭先展示其實不怎麼高明的鳴唱,
幸好有黑枕藍鶲巧妙的哨音調和,
要不然那些嘰嘰啾啾或者咕咕咕實在跟所謂「歌聲」扯不上什麼關係。
南風輕輕掀帘透窗入室,有些醺醺然的,真就想這樣擁被睡去,
這樣靜悄悄卻又鳥唱處處,使我不由想起金門宿舍的窗外,
一樣的南風吹進,一樣有朱頸斑鳩和麻雀,
但又有八哥、烏鶇、鵲鴝、戴勝、褐翅鴉鵑、
玉頸鴉、環頸雉等等的交相出現,
一樣的安靜又熱烈,一樣的想就這樣在春風中醺然睡去,
「春天不是讀書天」,誰說的?
手裡的課本真的就這樣自己滑落到地上去了。
跟周公告罪,說我不能老是這樣去找他聊天,
端來一杯茶,拾起課本,眼裡看著書,耳裡可還聽著窗外,
漸漸就聽著各式各樣的鳥叫之外,還有一種聲音持續不斷的出現,
週而復始。
高雄捷運正經過我們社區圍牆外,就貼著社區的圍牆經過,
方便的是車站就在牆外,
可怕的是日日夜夜每天十八個小時聽著每兩三分鐘就有一列車子尖叫著經過,
兩個方向交替來回的列車,總是伴隨著呼嘯的聲音,
從遠到近再到遠,無所遁形,我。
然而這是必要之惡,
要減少交通和空氣以及能源的問題,就得發展公共交通系統,
發展的過程中必然還得付出些代價,
有些人因為地利天時得付出多些,得到的報償是近距離搭乘方便些,
當初路線的規劃想必經過周密審慎的思量,
我們正好恭逢其盛又躬逢其時其地,
好像也不能抱怨什麼,更不知該向誰如何去抱怨?
這天晚餐後想著要出門買東西,
目的地在二十公里外,剛好是捷運可以到的地方,
於是就步行前往車站,站裡人不多,但車上的人挺多,
捷運的車速夠快車站夠密下車地點也夠好,
一來一回除了省了油錢、停車錢,還省了開車和找車位耗的神,
當然也省了很多空氣污染,
一路上算是還滿意;
但當然,也看見了捷運為了趕著通車開放使用,
難免處處見著些還沒收尾的痕跡-
人行道裂縫、扶梯旁尚未刨光、地面還沒磨平、
機車停車位地面凹凸、電梯不能用、尚未完工的圍籬隨處可見等等。
下車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了,
從車站下來的時候突然聽見夜鷹的叫聲,
這一段時間正是夜鷹繁殖求偶的季節,它們的聲音會特別多特別響,
過去幾年的這段時候,
我總是聽著它們從馬路對面的一片樹林裡傳來它們獨特的呼喚:
「刷!刷!刷!」
從遠遠的山腳下的水池那邊,慢慢盤旋著靠近,
深夜的時候又往往已經在我窗外的天空呼喚,
習慣晚睡的我也常常靜靜在暗夜中聽著它的聲音,
我們雖然不曾真正相見,但感覺卻這樣熟悉而親近,
可是現在想起來,今年聽見它們來到窗外的時候少了很多,
這樣看起來,是捷運阻斷了它們的路線了。
捷運就擋在樹林水池山腳和我的中間,
直直的、硬生生像刀一樣劃開兩邊,
它的高度,正好約和夜鷹飛來的高度相當,
它尖銳的呼嘯,也正好足以讓夜鷹驚懼退讓。
夜鷹年年來我窗前並不為了看我,
想必是必須將求偶的呼喚延展到這樣大的範圍才能達到求偶的目的,
可是它怎麼也沒料到平白出現了這麼一條巨龍一樣的物事阻斷了天空的領域;
它可曾驚惶?可曾失措?驚惶失措的時候可以問誰?
夜半的時候,呼嘯和飛掠的捷運終於停下來了,
我側耳傾聽,聽不到夜鷹在窗前天空,
只似有若無的好像在遠遠的地方有它斷續的呼喚,
今年的春天,它是什麼心情呢?
明年、後年,它還會留在這裡嗎?
暗夜裡,我關上了所有的燈靜立在窗前,
彷彿失去了一個心意相通的朋友一樣,
酸楚和惆悵,慢慢的湧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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