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沒有歷史的城市無法令人留戀。
港市合一的高雄市有沒有歷史痕跡?有沒有故事可說?住在高雄的人們是否曾經關心注意過這些城市故事?
最近,我是在這樣的意念之下開始留心高雄的史蹟,也試圖做下紀錄,我也希望在我的能力所及,能夠將我的腳步從我所住的城市擴及全島,和外島。
因為這是我生我長的地方。
西子灣是我的慘綠少年時代中唯一彩色的記憶。國中的時候我經常在往西子灣的陸上踽踽行走,不會騎單車、不敢搭公車的我總是步行,從北壽山腳下穿過大公路橋下,再經過鼓山路轉到五福四路去買書或看書,那時候的五福四路滿是書店和皮鞋店,號之為「書店街」或「皮鞋街」,它和號稱「銀樓街」的新樂街、「雜貨街」的三鳳中街、「五金街」的公園路等等並稱為高雄的專業街,曾幾何時,書店一一關門大吉,代之以一家家的時裝店和餐飲店,不知這是否也能看成是高雄市劇烈轉型的一種表象?
到了我高中的時期,行動的範圍就擴張到了西子灣,我曾經沿著小路爬上當時陳舊不堪的前英國領事館(建於1858年),也曾經和同學一起到當時還沒有規劃整理的西子灣海灘;當時的前英國領事館一片殘垣斷壁,我和幾個同學小心的穿過吱吱呀呀的迴廊,推開幾乎坍塌的門,踏進門內;屋裡僅剩的幾條地板搖搖欲墜,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響,我們似乎隨時會失足落到樓下,我記得我們還鑽進破爛的地下室,那種陳腐的味道和飄著浮塵的光線,即使是在光天化日的下午也不由讓人有許多詭異的聯想,但那個下午的探險,也許因為是在苦悶枯燥單調的高中生活中,還算得上是有點刺激,有點違抗規矩的脫軌,所以印象深刻,我甚至記得我們一直在那裡待到黃昏,站在那時沒有開發整理過的山谷旁,當我看見一群山羊在夕陽下自動結隊緩緩往山下去的時候,竟一時情不自禁唱起了「小小羊兒要回家」,那在山谷迴盪的細細的聲音,這時彷彿又在耳邊響起。
此後,我又去了幾次,還曾經帶過我哥、朋友等等,之後上了大學,領事館崩塌更甚最後封鎖不准進入,我也就不曾再去,一直到這個地方做了復原,重新整理之後我才再次進入,當然,這中間時光倏忽已經過了三十年以上,前英國領事館不但恢復了往日的風華,引進餐飲業帶動觀光潮的活化利用方式給了她更多光采,而旁邊的山谷和山下的風光經過開發,自然也和往日大不同了。
這是晚上的前英國領事館,照片拍得很爛,沒辦法,技術爛。
三十年前我到前英國領事館走的是古道,從一條蜿蜒的紅磚樓梯往上爬,經過一個防空洞,轉上幾個彎,最後在鐵塔附近登頂,總是剛剛走出了汗水回頭一望是滿眼藍天大海,輕吹的海風拂面而來備覺涼爽,而今,古道封鎖了,原來的山谷開出了造景的木梯和大到可以行車的道路,光陰不再,景物也非了。
然而和當年的古道在時光流轉之中消失了相反,古道口附近有一個古蹟當年淹沒在荒野蔓草之中,而今卻突破煙塵重現原址,那就是「雄鎮北門」。
「雄鎮北門」這個古蹟詳細的地點應是在西子灣隧道前左轉經哨船街,轉入蓮海路,爬上斜坡,就可以看到一個牌坊似的城門,抬頭仰望門楣,就可看到「雄鎮北門」四個大字,這座城門有三百年歷史了。
「雄鎮北門」距離前英國領事館或西子灣中山大學海邊入口車程僅約兩分鐘,但這個三級古蹟,卻被許多到英國領事館或西子灣的遊客忽略。我翻閱資料,有關砲台的來源是這樣的:清光緒年間,為了捍衛東南沿海領土,清廷命沈葆楨來台灣辦理海防事務,沈葆楨又派淮軍提督唐定奎督造,委請英國工程師在此設計建築砲台,同時期,旗後也興建一座「威震天南」砲台,兩砲台同時期完工,互成犄角,共同扼守了打狗港,防守了旗後往鳳山的通路,這個書有「雄鎮北門」的城門就是這座砲台區域的大門,城門用紅磚、石灰、三合泥砌成,有五個雉堞,上有窺孔槍眼,守兵可以在上面瞭望戍守。
我順著斜坡往上,兩旁舊舊的房子有著舊舊窄窄的紅門,門前兩三階水泥階梯,這些舊舊暗暗的房子都關著門窗,久無人居,還從牆裡長出了爬藤或小灌木到牆外來;斜坡頗陡,兩旁的立面和砲台的地平面形成了一個三角面,這個三角面就是兩排房子的牆面,也就是說,如果是從砲台的高度來看,這些房子都是在地面下的,原來,曾經是住家的這些地下屋,更早以前是貯藏室和兵房,後來也曾經被當成住家,我從緊閉的門窗之外看不到裡面的空間設置,但從一面破掉的玻璃窗望進一間破房,裡面已是一片亂草斷牆,沒有人煙久矣。
走完了斜坡道,坡頂是一小片平台,就到了已經沒有砲的台,據資料記載,打狗地區原來共有三座砲臺,也就是「雄鎮北門」、「威震天南」和「大坪頂砲臺」,依地形分別為低、中、高三種高度,在射程上也就分近程、中程、遠程三種距離,「雄鎮北門」是高度最低的近程砲台,原來這裡設有兩尊砲,現在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廣場,就是砲台的遺蹟;砲台是一個不規則的橢圓形,四周圍牆用三合土和咾咕石疊成,砲座前的牆緣還使用版築法,就從外表上還可以看到一層層往上築的痕跡,但不知是解說牌說明得不夠清楚?還是人們並不特別關心這個古蹟?或更是我的理解能力較差?在解說牌前細細讀完文字資料,又站在砲台的遺蹟來來回回查看比對,我才依稀摸索出解說牌中所說明的相對地理位置。至於其他遊客?也許是大家早已熟悉這個地方?或是毫不介意這裡的歷史原由?砲台的遺跡在大家的眼中顯然只是一個停放車輛的地方,除了「雄鎮北門」的城門人們稍有駐足,大都經過遺跡並不停步,而繼續往上走去。
砲台遺跡的旁邊有幾層樓梯,沿梯而上,就到了一個小小的觀景平台,平台是新規劃建築的,建材是鋼筋水泥和金屬鋼架,這個平台面向大海,左側是潔白的西子灣燈塔,高高立在港邊岩頂,右方是綿延的海灣,站在平台望向無垠大海,有時身邊就有大船出入,我在這裡站著,忽然想到:前方大海千百萬年來就已存在,後方山坡在歲月歷史的軌跡中刻畫了不同的痕跡,左方期后山頂的燈塔(高雄燈塔,建於清光緒九年,西元1883年)百餘年來日夜照相航海出入的船隻,右方堆滿消波塊的海岸又靜靜看過多少滄桑?隔著小小的平台,那一端的新建白石階梯下停滿遊客的現代汽車,這一端的陳舊紅磚階梯下是三百年前的砲台,我彷彿站在歲月的分隔島、時代的交接處,宇宙中輕如浮塵的我在海天穹蒼之中渺如一粟,卻均霑了新舊古今的痕跡。
離開「雄鎮北門」,又沿著斜坡道從城門樓下穿過,下坡,回到小街,這才發現,「濱海步道」上,人行道上舖了燒著在地風景彩畫的磁磚,彷彿是遊客腳下畫廊,誰注意了?
附註:
「雄鎮北門」砲台建於1874年,同年又建「威震南門」旗後砲台,1888年再建「大坪頂砲台」。光緒二十一年(1894年)甲午戰爭之後,臺灣被割讓給日本,(1895年)八月,日軍戰艦在打狗港海外和守軍激烈砲戰,日艦計畫從「雄鎮北門」砲臺附近登陸,卻誤觸地雷爆炸,但之後日軍仍然突破臺灣守軍防線,打狗港三處砲臺於是陷落。
日治時期之後,大砲被移走,只剩弧形砲座、砲臺城門及牆垣,地下營舍則被充做港口信號管制所,砲臺內則作為辦公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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