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某日，突然發現樂樂一顆門牙從裡頭發黑，左看右看，找不到蛀牙的缺口，就將這事晾著了。那陣子他情緒很不好，手常比他的喉嚨痛痛，體溫有時會偏高，帶去看小兒科，醫生只說喉嚨有點紅，不太像感冒，開了幾包消炎藥，我只在他真的很不舒服時才給他吃，就這樣又拖了一兩個星期。
然後有一天，突然發現他的下嘴唇有點腫，過兩天，連上嘴唇也腫了，這時還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又不知從何下手。由於老公接著要出差一星期，那段時間若發生問題比較麻煩，想說不然帶去看牙科好了，因為那顆莫名其妙黑掉的牙齒，在我心裡一直是個疙瘩。
牙醫一看就說那是很久以前撞傷導致神經慢性發炎的結果，甚至有可能是一年以上的傷了，經醫師一說，才發現這顆門牙原來早就輕微動搖，牙齦上方的神經在外觀上也看得出發炎的痕跡，我這個天天幫他清潔口腔的媽媽，怎麼這麼久都沒發現呢？難怪他情緒不好，清潔口腔時更是哇哇叫，現在終於真相大白。
醫生說這顆牙要做根管治療(俗稱抽神經)，這讓我開始擔心。若不治療，運氣好，換牙前都不急性發炎的話，慢性發炎的環境可能會導致未來恆齒的鈣化不全；運氣不好，急性發作時在牙齦上方化膿，還是得治療，到時還要多擔心蜂窩性組織炎之類的感染問題，且傷口距離腦部近，若感染更是不妙。
人生很多時候是要賭一把的，永遠沒有早知道。
幾經考量，我們決定不要冒發炎的風險，來做根管治療吧！
根管治療有可能會失敗，失敗的話就要重做。除了重做的風險，更令我擔心的是操作的過程，樂樂可能會哭到無法換氣或需要全身麻醉的問題，這兩個對我來說都是攸關生命的，有必要為了一顆乳齒的門牙，冒這些險嗎？
診所牙醫在瞭解樂樂的狀況後，將我們轉介到大醫院，那裡可以提供較完善的急救措施。我諮詢了專門處理特殊兒童的牙科許醫師之後，他說他沒遇過這種會哭到無法換氣的問題，所以請我先帶樂樂去檢查心臟有沒有先天性的問題。
在我請教了小兒神經發展的杜醫師和另一位麻醉科彭醫師之後，他們認為樂樂的心臟應該沒什麼問題，若有的話，應該早在我們頻繁就診的過程中會被篩檢出來，我認為合理。
他們同時認為「哭到無法換氣」(註一)，在大醫院是很容易處理的問題，經過彭醫師的急救說明(註二)，讓我對這個擔心害怕了這麼久的問題，學到正確的應對方式，我現在不用這麼怕了。
由於根管治療時程約需半個鐘頭，怕他哭到無法換氣，因此考慮施行全身麻醉，讓治療過程能順利進行。全身麻醉？光想到就讓我好焦慮啊！
想到後來，決定改成「直接拔掉」吧，一勞永逸不會有失敗再發炎的風險，唯一的缺點就是—在恆齒長出來之前—難看。難看和根管治療要冒的風險比起來，值得。
決定拔牙之後，依然面臨要選擇局部還是全身麻醉的問題。若在門診手術施行局部麻醉拔牙，程序上是先擦表面的局部麻醉劑，再在齒根處打一針麻醉，拔掉牙齒，傷口放入可被人體吸收的止血棉，順利的話，傷口不用縫合，施作時間大約10分鐘以內，若傷口需要縫合則不只。
這時，另一位醫師提醒我，如果在樂樂清醒的狀態下，用局部麻醉，他勢必掙扎哭鬧不配合，雖然他說哭到無法換氣不用擔心，但這過程會使全部的人很狼狽，甚至會拖延施作時間或必須中途停止，所以他建議全身麻醉。我乍聽，覺得很有道理，還是全身麻醉比較保險，手術會成功(只不過拔個小門牙)，也不會有過度換氣的風險，但是有麻藥過敏、醒不過來或其他後遺症的風險(還真恐怖)，但醫生說這些發生的機率都很低，感覺上又要賭一把了。
於是，我跑去詢問麻醉彭醫師關於全身麻醉的過程和風險評估，他說明得很清楚。
全身麻醉有兩種，一種是吸入麻醉氣體，由插管的方式持續提供麻醉氣體，直到手術完成，插管內改提供氧氣，使其甦醒，過程中會先在手臂預留針頭，提供麻醉過程中維持心跳功能的藥劑和預防必要的緊急處理。剛甦醒時，孩子會頭暈或像做惡夢醒來般地不舒服，會嚴重哭鬧一～二十分鐘左右(有過度換氣的風險)，再睡著，第二次醒來才會恢復正常的應對。此法的優點是，吸入的藥劑劑量相對靜脈注射麻醉來說較少，對麻醉氣體過敏的機率非常低。由插管和機器維持呼吸機能，能避免口腔手術過程中的液體(水、口水或血液)嗆到氣管，比較安全。
另一種是先吸麻醉氣體，睡著後，再由靜脈注射施打麻醉藥劑的「鎮靜麻醉」，直到手術完成，停止供給麻醉藥物，待其藥效退去自然甦醒，這有沒有甦醒後的哭鬧適應症狀我忘記了，這種方式相對的缺點在於，麻醉過程中是由病人自主呼吸，有可能會被液體嗆到影響手術進行，藥劑是由大豆蛋白製成，若對大豆過敏就不行，還有整體藥劑劑量對身體的負擔較大等風險。
這樣聽下來，基於安全考量，當然選第一種吸入氣體的全身麻醉了。
問了這麼多資訊，也跟老公討論了，其實心裡大致已經決定就由吸入性全身麻醉來進行拔牙手術吧，但一整天下來，這樣的決定讓我內心很不平靜，心裡依然有很多很多的擔憂，揮之不去。
突然想起，我會塔羅牌占卜啊～來問問我的塔羅牌吧。
我的牌一向很準，也很有力量。
結果一抽牌，跟原本預定的結果大大相反，換個方式問，再抽一次，還是一樣，很清楚地顯示，全身麻醉手術會成功，結果雖然是好的，但也會造成實質上的傷害，會讓我很心痛(劍三)；反而是門診手術的局部麻醉，看起來傷害會最小(劍一)，樂樂當然會很生氣，但媽媽的支持很有力量，大家會通力合作，會成功，會開心。
這樣的占卜結果讓我太驚訝了，為了再確定，我隔天請老公就同樣的問題再抽一次，結果竟然還是一樣，在全身麻醉處抽到劍十，雖然其他兩張是很有力量和正向的牌，但我無法忽略這個劍十的傷害，更何況相對來說，局部麻醉全是成功的好牌。
如果連抽三次反映出來的結果都一樣，我決定重新考量麻醉的選擇。再重新就局部麻醉的問題請教麻醉主任醫師，他給我的回答是：能局部就局部麻醉，不需要為了這小門牙大費周章進行全身麻醉，局部的傷害一定比較小。局部麻醉依然有過敏和劑量的風險，這是無可避免的，至少我已經在大醫院裡，相對是比較有保障的，這部分我盡力了，剩下的只能交給老天爺。
我又重新去找牙科許醫師討論，剛好遇到有孩子正被五花大綁固定起來做門診手術，門外聽哭得超悽慘，我想樂樂到時應該也會如此吧，不忍歸不忍，但我相信哭個十分鐘和少少的麻醉藥，比起耗上一整個早上3～4小時的擔心，多餘的麻醉藥劑，多餘的手臂針頭，多餘的維持心臟功能的藥劑，甦醒後大於十分鐘的哭鬧和擔心麻醉後遺症等的問題比起來，這些多出來的傷害，或許對醫療人員比較好操作，但對樂樂肯定比較不好，除非他有一口爛牙要處理，那就沒辦法了，但是他沒有，所以我目前的決定會是對的。
當我跟許醫師說想由門診的局部麻醉來操作時，他好像也鬆了一口氣說：「對啊，這樣速戰速決就好了。」聽到他這樣說，我也鬆了一口氣，我相信他如此尊重我和我的擔心，在我面對我所擔心的疑慮後而做出的決定，結果一定會是好的。
局部麻醉簡單多了，萬一真有狀況，隨時可以喊停，再加上我已經不那麼擔心他哭到無法換氣的問題。
是塔羅的占卜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和力量，讓我更知道如何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做出正確的決定，於是，我現在的心情很平靜，彷彿看見前方有個無法避開的大洞，我會帶著樂樂做好準備，像「愚人」(註三)一樣，縱身一跳，跳進一個新的境界，展開新的旅程。
我不怕了。
我相信這個答案就是我要的。
註一：又稱嬰兒摒息症、發疳或過度換氣，一歲半到二歲是好發期，之後慢慢減少，一直到六歲左右，發展遲緩的年齡有可能更晚。
註二：BLS(Basic life support)，在孩子清醒的狀態下，大人即時張開大口同時將孩子的口鼻蓋住，往孩子的嘴裡吐氣，讓氣體(主要是氧氣)流動，即可。或是使用急救的「甦醒球」，往孩子嘴裡送氧氣。
註三：塔羅牌裡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