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樂樂稱得上是一位個性非常溫和的孩子,除了少數幾個令人抓狂的地雷區,他會呈現一種無法解釋的固執行為,對於被制止的行為不但不減緩還會變本加厲,剛開始跟他硬碰硬的時候,我常覺得憤怒、沮喪又挫折。反省之後(當然是我),發現當情況僵住時,其實是他和我都卡住了。
從小他就很愛吃手,吃到忘情時,常會不小心引發作嘔反射,甚至真的吐食物出來,我超怕他吐,那表示我會非常非常忙碌地清理,還要重新餵他吃一頓飯,所以我曾試著制止他吃手的行為,說道理(假設他聽得懂),然後拉他的小手,最後邊打他的小手邊說不可以,得到的是我愈生氣,他吃得愈瘋狂,感覺得出來他是害怕和生氣的(其實我也是),但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他就是停不下來,有時真懷疑難道他是故意的,幾次之後,我「學到」這招對他沒用,當我真的受不了時,我讓我自己先跟他隔離,喝個水或找個人說話,等我冷靜下來,再回來面對他,就放任他要哭要吃手還是要吐了,反而我不在時,他也會漸漸冷靜下來。我跟自己說,我必須先照顧好我自己,才有能力回來顧他,否則要是情緒一時失控,若失手傷了他,我一定後悔莫及。當我真的冷靜下來,才會想起,他也不過是個一歲多的孩子,我幹嘛跟他計較這種小事呢…,當我放鬆之後,或許他也哭累了,事情就過去了。這是最初遇到他當機時的處理模式。
當他突然有一天發現啃指甲比吃手有快感時,他就再也不吃手,換成啃指甲,指甲長的速度遠低於他啃的速度,即使啃到流血或化膿,照啃不誤。我曾想制止他啃指甲的習慣,結果一樣是兩敗俱傷,只是速度快多了,當我知道自己有情緒上來時,就很快讓自己隔離,也很快恢復平靜,然後事情也很快就過了,試過幾次之後,啃指甲這件事我也放棄了,至少我不用再擔心他吃手吃到吐的問題。
最近,讓他會嚴重當機的一件事是「亂拍」東西,他偶然發現這是件好玩的事,有時他會歇斯底里地亂拍桌上的飯菜或碗筷,被制止之後,變本加厲地拍,甚至拍打他自己或我們的臉,現在他更學到當他「不要」的時候,偶爾也會用拍來表示,例如把飯菜拍掉、或把作業拍掉等等。我一開始是直接制止,但發現他會邊哭邊拍得更嚴重,完全停不下來,很像油門踩到底,煞車壞掉的感覺,幾次失敗的經驗後,我只好改變我自己,改變重點在於我自己先不能有不高興或不耐煩的情緒,我試著去理解他一定有表達方面的困難,或許他想藉此抒發一些情緒,或許他想停但停不下來,或許他在這件事情上面聽不懂我們的意思,總之,我願意相信他一定有好理由非如此做不可,只是我還不知道而已,甚至如果他只是想捍衛他的「不要」,我覺得也應該被尊重,雖然我還是不希望他出現這不適當的行為,但在我能夠完全接納他之後,事情變得簡單多了,當這動作一出現,我警覺地立即轉移他的注意力,若無其事般地,就沒事了,千萬不要再繼續強調不能「拍」,或許他只聽得懂「拍」這個關鍵字,所以就「聽話」地「拍」得更起勁。用正向的方式,告訴他我們「要」他做的事來取替「不要」做的事。
我想只要持續下去,他應該會漸漸淡忘這動作,沒想到在幼稚園裡也有會「拍」桌子的孩子,樂樂的亂拍神經又被喚起,A老師警覺得早,一發生這動作時,他直接面對這行為並將之導正,他會說「樂樂,你是不是要指這東西給老師看?那要把食指拿出來指哦~而且要輕輕的指哦~」這些話就像催眠一樣,樂樂竟然就跟著照做了,不但沒有閃避問題(像我用轉移注意力),還將行為做了有效的導正,真是太厲害了,我回來後也嘗試過,一樣有效呢!
另一位B老師就沒這麼幸運,他看樂樂不但不聽制止還變本加厲,他只好更嚴厲,樂樂就邊哭邊拍得更誇張,那哭聲聽起來是生氣及委屈的,雙方情緒愈來愈高張,B老師邊要求他無論怎麼鬧,都要完成規定的作業才能離開,口中邊說著:「這到底是什麼道理?實在沒道理啊..」,感覺得出來B老師的無助和挫折,雖然當時我剛好在教室外面偷窺,但覺得當下的介入可能不是一個好方法,我觀察樂樂的哭聲還在理解和控制中,就決定等事情結束之後再跟老師討論。
當我進教室時,看見樂樂和老師相處得還OK,情緒和事件已經過去,我就放心了。事後是我主動跟B老師討論此事,B老師很驚訝一向溫和的樂樂會有這種愈制止愈誇張的行為,我說樂樂是吃軟不吃硬的,這種比誰先認輸投降的方式是行不通的,還是溫柔力量大!
除此之外,樂樂已經有會搖頭和說「不」的能力,但還不是很清楚這兩個動作的意義,所以現在除了用前述的引導方式修正亂拍的行為,還加上教他用搖頭和說「不」來表達拒絕的意思,我們也要學習尊重他說不的意願,因為他是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個體。
其實我之前曾經跟B老師提過樂樂在學校拍桌子的行為,但B老師沒注意到他和另外一位學生會做此動作,故而錯失了像A老師那樣,發現一點跡象後,立即做適當處置,讓災情沒有擴大的機會,並主動和我討論這問題,讓我在家可以配合正確地修正這行為。
我問了A老師,究竟為什麼樂樂會在被制止之後變成瘋狂地亂拍或打人,A老師給了一個非常棒的提醒,他說:「因為那時候樂樂覺得你不愛他了!」哇~我覺得這是我一直在找的答案!他說得沒錯,當我們不接納他的時候,當我們生氣的時候,他如實地將情境反應給我們,而A老師真是一位懂得愛的好老師啊!
另一個層面,為何同樣的問題,兩位老師面臨的狀況卻大不相同?樂樂在A老師面前可能只需要拍一兩下,就能讓事情被好好地面對和處理,但在B老師面前,卻需要把問題擴展到最大,B老師還是無法處理和面對,甚至沒有主動和我討論此事,我思量著這兩者的差別,除了對愛的感受力不同,是不是也表示B老師比較堅硬的一面,所以需要讓事情或情緒的能量開到最大,才被逼著不得不去面對或調整,我自己是不是也有這麼堅硬的外殼,才會吸引來這麼多堅硬的考驗,考驗只能比我的殼更硬,才能把我的執著打破,如果我可以學著像A老師一樣柔軟順從,或許也就不需要這些硬邦邦的考驗了!
我在想,宇宙真的很奇妙,或許在B老師親眼見試過樂樂的失控之前,我光用言語是無法讓B老師理解或信服的,因為他相信他眼睛看到的,所以宇宙需要安排讓B老師體驗這一切,這樣我事後的討論和說明就輕鬆多了。
從這些樂樂當機的經驗中,給我好多好多的學習,從親身經歷無助和挫折,體會到該改變的人是我。即使在高張的情緒下,依舊信任著最底層對孩子的愛,讓我可以很快平靜下來和孩子恢復連結,也讓我看清事實(吃手、嘔吐、啃指甲..)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嚴重找到可以應對的方式,再學到更好的處理方法。有機會從旁觀的角度看到過去的自己(像B老師一樣),和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站在不同的高度看事情,看得更全面也更清楚宇宙安排這一切的用意,感謝樂樂這神奇的孩子帶給我這麼豐富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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