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一度非常想嘗試寫出一個劇本,那是關於一個在夜市擺地攤賣仿冒名牌胸罩的台客狂追拜金名模的故事。只是我先天懶散加上後天無能,儘管我早計畫好台客以小鬼黃鴻升為假想對象,名模當然是志玲姊姊,這個故事卻一直窩在我的腦海中,無聲無息。
在歷經《親親小爸》強力颱風超過一整個月的肆虐侵襲後,本以為自己早把阿榮把拔的毒排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卻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經意地從《巴黎拜金女》中發現阿榮把拔的台客精神的延續,也就是那份很草根很親切的,所謂「愛你不到,就祝你幸福」的寬容與善良。
或許負責《巴黎拜金女》Hors de prix在台發行的福斯電影公司,把本片的目標觀影族群設定為《穿PRADA的惡魔》的愛好者,所以狂打女主角奧黛莉朵杜的乳溝及光鮮亮麗的名牌向觀眾催票。但對我來說,《巴黎拜金女》其實是一部可愛到了極點的「言情」「時尚」「趨勢」「冤家」喜劇。之所以用這麼多形容詞來定義這部很可能被台灣觀眾忽略的法國小品,說老實話是因為對我這種無可救藥的言情迷來說,《巴黎拜金女》非常合我的胃口。它具備了所有我所熟悉的羅曼史元素:它從前提、架構、到劇情發展,都是坊間禾馬系言情小說中屢見不鮮的,例如好萊塢《第凡內早餐》、港片《不脫襪的人》所結論出來的,拜金女選來選去最後必定「只」會選到一個賣龍眼的老套戲碼。不過《巴黎拜金女》的特別在於,它很時尚,卻不是《絕配冤家》、《穿PRADA的惡魔》那種「類SATC」式的半吊子時尚;它很言情,卻不是《大和拜金女》那類對情感純粹度有著異常天真與堅持的羅曼蒂克。
或許因為出自法國導演皮耶沙爾瓦多利之手,或許法國電影先天基因使然,《巴黎拜金女》在一片老電影(害我好想去找劉別謙1932年那部同樣關於金錢與愛情的《Trouble In Paradise》來瞧瞧)的懷舊氛圍中,在悠閒的爵士樂聲裡,在俗套的真情假愛故事發展後,竟然洋溢出、飄出了有別於傳統日式言情、好萊塢式言情、港台式言情、以及寶萊塢式言情,的獨特氣味。這氣味的源頭,是奧黛莉朵杜的表演,以及她飾演的艾琳一角。
奧黛莉朵杜當年因愛蜜莉一角爆紅時,我就覺得她的眉宇之間,有著奧黛莉赫本在《第凡內早餐》那股又清麗又嬌氣的任性。後來無意中看到《絕種好男人》這部爛片,卻從此喜歡上張柏芝,只因為她在片中一派大剌剌貪財的粗俗模樣,給我一種非常「奧黛莉」式淘氣(尤其笑起來時)。真的沒想到當年的想法,竟然有機會在《巴黎拜金女》中三合一!艾琳簡直就是《第凡內早餐》與《絕種好男人》的合體(把這兩部天差地遠的片擺在一起,好像玷污了《第凡內早餐》>.<),不過這個角色更顯有趣的地方,在於她一反99%言情劇女主角說什麼都要捍衛自己處女膜的堅持,從頭到尾拼命跟老男人做愛,物質慾強烈虛榮到了極點(這大概也算是法國電影的特產吧)。我喜歡奧黛莉朵杜的詮釋(她曾在《西班牙公寓》中演過類似的任性女),所以我無法討厭她那直率毫不扭捏的炎涼勢利,而她在最後關頭的心不在焉與坐立難安,更是很巧妙地傳遞出一種很微妙,曖昧卻又沒說破的,再也壓抑不住的動人情緒。或者說是佔有慾,或者說,這就是所謂的「愛」,讓艾琳這個角色超越一般好萊塢言情電影裡過份夢幻的女主角,向來難以企及的深度。
我也喜歡男主角蓋德艾勒瑪雷飾演的尚,這個窮酸(他的職業病反射動作真的很好笑)到了極點的好人卡接受者角色,甚至從來沒對艾琳削凱子的「交際花哲學」做出任何批判,還真是徹底實踐了「愛她就要接受她的全部」的愛情態度。雖然《巴黎拜金女》故事結局宣揚的仍是「真情無價」的老梗,但我喜歡皮耶沙爾瓦多利表現「無價」的方式。沒有一味強加於反派角色的負面醜化或打壓(原來無論拒絕還是接受,姿態都可以很優美,中年寡婦這個角色真的寫得好),也沒有設計過份浪漫的醒悟與啟發。皮耶沙爾瓦多利在訪談中強調,他跟編劇貝諾瓦葛拉芬並不想陷入不切實際的「真愛解決一切」的淺薄結局,所以這個因為嫉妒,因為在意,於是衝動(啊,這裡好言情啊),於是放棄了隨手可得的名牌幸福,於是在最後關頭奔向身無分文的尚。真情與玫瑰,永遠不會是唯二,因為麵包永遠很重要。那充滿象徵,在故事最後第三度出現的「一歐元」,依舊跟前兩次一樣,買到的,只是對方短暫的笑靨。
《巴黎拜金女》的收場,是如此輕巧,甚至還帶著不確定的瀟灑,畢竟這只是尚與艾琳兩人之間,小小的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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