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效應》A History of Violence
改編自圖像小說的《暴力效應》,意外讓大衛柯能堡成為好萊塢評論界的寵兒,說實在也真是蠻離奇的。門戶之見明顯的一籮筐好萊塢影評人們,每年總習慣「臨幸」幾個外國藝術片導演,多少掩飾一下自己的見識淺薄。今年,他們寧可忽略藝術成就驚人的《超脫末日》(Last Days)與《愛情,不用尋找》(Broken Flowers),非得把《暴力效應》捧上了天,實在讓我懷疑他們該不會從沒有好好看過大衛柯能堡以前的作品吧?
相較於《超速性追緝》、《X接觸來自異世界》,以及古典心理驚悚劇《童魘》等經典前作,《暴力效應》真的只能算是小兒科,我覺得實在不夠味。《暴力效應》有好萊塢卡司,故事也是照著好萊塢的習慣走,雖然柯能堡烙下了他的作者印記,為影片注入更深沈的心裡層次,甚至還質疑了整個家庭、血緣姓氏存在的意義,但我以為麥可漢內克隨便一部作品都遠遠超越這個境界。其實《暴力效應》跟《隱藏攝影機》給我的感覺蠻像的,前者像一篇精彩的報告;後者則更上一層樓彷彿一篇高深的論文,從幾卷乍看之下看不出端倪的錄影帶牽引出家庭成員平靜表面背後的暗潮洶湧。重點不在於片尾必須做出「揭曉」這個舉動,而在於抽絲剝繭的過程。
維果摩天森、瑪莉亞貝洛都演得不錯,但還不至於到達提名奧斯卡的地步。真正光彩奪目的是兩名綠葉威廉荷特及艾德哈里斯。這兩位歐吉桑的造型、念白舉止真是Cult得可以,簡直就是那種大衛林區或昆丁塔倫提諾才有辦法塑造出來的經典角色。
˙《哈利波特:火盃的考驗》Harry Potter and the Goblet of Fire
大概是因為對這一集不抱任何期待,所以意外地發現這套終於交回給英國自家人導演的續集電影,原來也有這麼感動我的一天!嚴格來說,麥可紐威爾執導的第四集流暢歸流暢,耍魔幻的功夫其實不如第三集的阿方索柯朗,電影的節奏也沒那麼靈活而驚喜處處。
這回因為片長關係,一舉刪掉姨丈一家人的戲份及校際盃魁地奇賽,偏偏開場的魁地奇世界盃拍得沒頭沒腦就算了,花兒(這群法國女巫的出場真是花癡得可以,能不能想個飄逸一點的方式啊)、喀浪的出場更是弱智得可以,接下來的三巫鬥法(第一段鬥惡龍算是最精彩的)理所當然是哈利的個人秀,其他三人根本淪為活動道具。一直到了聖誕舞會前夕,我的眼睛才終於亮了起來。原來,麥可紐威爾毀了大半部電影,是為了另闢蹊徑,把他過去長於言情那套把戲,用在片中幾位小朋友身上。言不及義的暗示、猜忌、種種搞曖昧的肢體語言,儘管受限片長無法著墨太深,卻是百分百受用,讓《哈利波特:火盃的考驗》洋溢著言情教主李察寇帝斯的招牌英式浪漫。麥可紐威爾的這份用心,比起上一集努力刻劃哈利浮躁叛逆的一面,效果顯然更好。
一片春情洋溢中,妙麗變得格外討人喜愛。編劇Steven Kloves越來越能去蕪存菁(可惜結尾的佛地魔復活高潮戲拍得粉無聊,幸好亡靈趕來救援那段還算感人),以青春的不安、浮動,以及愛情的萌芽,來對照黑暗勢力的漸次入侵;以無所不在的死亡威脅,宣告童話的結束、幻滅,以及成長的開始。電影收場前,妙麗那一句帶著曖昧、擔憂的「以後一切都將改變」尤其深入我心。一股山雨欲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氛圍就這樣冷颼颼地襲來,讓這個Ending成為四集以來最有Sense的謝幕式。
˙《最後一擊》Cinderella Man
好萊塢一向喜歡把各式各樣的運動電影拍成一場又一場的美國夢,注入無止盡的希望與快樂,讓觀眾悲喜交雜地寄託自己的期待。於是我們有了《洛基》(拳擊)、《夢幻成真》(棒球)、《奔騰年代》(賽馬),以及一籮筐由迪士尼出品的校園球賽電影。很多人戲稱《最後一擊》不過是把《奔騰年代》那匹馬換成人來演,可悲的是,《最後一擊》裡的人,其實遠不如一匹馬來得精彩。所以看完《最後一擊》,我還真想向朗霍華大喊一聲「夠了沒」!他何苦還要複製一次《洛基》?而且沒超越《洛基》就算了,還把《美麗境界》片尾拿噁心巴拉的「鋼筆致敬把戲」拿來套在《最後一擊》上(一群人在教堂裡為拳擊手祈禱)。
朗霍華的電影無疑是最標準的好萊塢產品,各個技術環節都很精緻,而且一定有叫得出名的大明星。不過,他每部電影所開拓的思考空間都狹窄得可以,片中每個角色很少面臨什麼曖昧的試煉,那種天真得無以復加的價值觀,不曉得是在暗示朗霍華自己看待事物的短淺目光,還是說明這其實是好萊塢最保險的出資策略?畢竟朗霍華從以前演戲到現在執導電影,都是以乖寶寶、好學生聞名的。
湯瑪斯紐曼的配樂還是那麼地「美國」,羅素克洛與保羅賈馬蒂的演出當然在水準之上,但也絕不是他們的巔峰代表作,芮妮齊薇格依舊在不時嘟著嘴的小妻子戲路上打轉。不過真正被浪費的角色,是很會演戲的英國演員派迪肯西丁所飾演的失業抗爭勞工,沒來由地出現,然後沒腦地死去…。總而言之,《最後一擊》不會是另一部可愛的《奔騰年代》,它只是一部沒幾年後就會被大眾遺忘光光的平庸電影。
˙《愛情合作社》La Divorce
因為評價偏低而讓我完全不抱著期望,結果看完後,撇開女主角凱特哈德森從外型到演出都不討我心不談,發現這部討論美法文化差異的小品帶給我的驚喜其實還真不少。
《愛情合作社》的情節幾乎可以發展成一部類似日本趨勢劇《理想的結婚》的歐美版(改名成「不理想的離婚」好了)。另一方面,《愛情合作社》其實也有著《此情可問天》的味道。把眾人爭奪的豪安居(Howards End)產權換成一幅失落的名畫,從中帶出錯綜複雜、美麗、醜陋又無奈的人際網絡,然後末了來一樁意外,證明突如其來的失而復得終歸是命中注定。凱特哈德森所飾演的女主角,從伊莎貝拉這個名字、她那嫁到法國的詩人姊姊、常居法國的前輩作家、春風一度的老情夫、優雅虛浮的婆家,以及她的愛情探險,猶如現代版的《伴我一世情》,處處可以和亨利詹姆斯的原著小說對號入座,也貫徹了純真的美國人vs傲慢世故的歐洲人vs逐漸被同化的老油條的國際主題…。
不過詹姆斯艾佛利和他的編劇老搭檔顯然不想讓《愛情合作社》這般陰暗、這般深入,所以好些本可以發展得更尖銳更批判性的地方,都刻意輕鬆帶過。《愛情合作社》也許不如艾佛利其他文學電影精緻,但這麼一部輕薄短小的蜜糖電影能放射出這麼豐富的訊息,也不枉鐵三角的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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