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以翻譯為業。
當初開始學日文、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也要念日文系,從來都不是因為真的多喜歡日文、想要去日本,或是想走語文的路。
我就只是想知道西川貴教的歌詞在唱些什麼、希望有一天能直接聽懂他說的話。
所以理所當然地,我開始練習翻譯,是從T.M.Revolution的歌詞開始──在這邊奉勸所有日文初學者不要隨便碰歌詞,看起來篇幅短短的好像很好練習但歌詞的詮釋空間宇宙大根本沒辦法確認自己到底翻對了沒。學兩三年就碰井上秋緒完全是越級打怪。──然後在朋友的請託下幫當時還有在運作還有出紙本會報的台灣T.M.R.後援會翻譯一些雜誌訪談。雖然沒多久就因為能力不足不知道自己在翻什麼加上功課忙不過來推掉了。
後來開始經營網誌,在更新小說寫作的同時偶爾丟幾首歌詞翻譯,隨著時間過去,紙本雜誌式微、網路公開的免費訪談愈來愈多,我也開始找一些訪談來翻譯更新。說是練習太冠冕堂皇,我就只是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理解貴教說的話了,順便放上網路讓同樣也喜歡貴教的朋友可以知道他的想法。
傳教活動。就只是這樣。
幾經網誌平台遷移、搬了幾次家,有些舊訪談的原文網站關閉或改版而佚失原文,我也沒有留下原文檔案,偶爾回頭整理舊譯文時看到一些很可能當初詮釋有誤的文字,卻找不到源頭可以確認,總是充滿罪惡感,像是擅自篡改了聖經。
前前後後20年。
我有時候想起還是會覺得害怕。
翻譯這件事是這樣:在語言轉換中難免有落差、有偏誤,譯者是一層濾鏡,重新去解構重建鏡頭前的風景,不是修圖修得愈美、濾鏡套得愈重,就是好的翻譯。我盡可能提醒自己保持透明,但翻譯貴教的話20年了,「(自以為)熟悉」是一個最大的陷阱。
我會不會看到他說的什麼話、擅自用我自認對他的理解去詮釋而不自知?會不會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而透過我的文字來看他說的話的人,看到的其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我的解讀。
我還是沒有答案。偶爾看到其他粉絲圈討論起某國常會看到過度詮釋的「翻譯」、有時也因此引起粉絲之間的誤會,但能獲得熟肉的來源也就只有那裡,就讓我膽顫心驚。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誤打誤撞開始接OTT翻譯之後,我對於有其他平台同步跟播這件事總是感到鬆一口氣。
沒有關係,有更多人從不同角度去詮釋同一個劇本、同一句對白,觀眾就能更有機會拼湊還原出故事的真意,而不是只能透過單一的濾鏡。
但西川貴教的訪談,除了偶爾、很偶爾他有相關活動,會有其他中文媒體訪問他之外,現有的訪談,目前似乎還是只有我大宗在翻。(畢竟誰沒事會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的濾鏡足夠透明嗎?粉絲經驗會不會反而成為我的盲區?我是如實呈現他的想法,還是只是透過翻譯將他形塑成我心目中的樣子?
我想我永遠不會知道。
畢竟那些文字訪談,也都已經一度經過記者文字的濾鏡,要百分之百還原他的原意,原本就是趨近不可能的事。
這樣想我也沒有比較釋懷。但也許傳教本來就是這麼回事。
為了信仰,人總是要背負一些原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