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個標題,很多人一定很奇怪。只有看過英格麗•褒曼(Ingrid Bergman)主演,1958年獲金像獎最佳導演提名的好萊塢電影《六福客棧》(The Innofthe Sixth Happiness),哪裡有什麼「八福客棧」。而且「六福客棧」的背景是在抗戰時期的大陸,怎麼又能連結到台灣呢?
其實《六福客棧》是真人真事改編,說的是三○年代一位撕毀英國護照,志願當中國人的女宣教士艾偉德(GladysAylward),帶領一百名孤兒,翻山越嶺從山西陽城逃難至陜西西安,途中飽受饑餓、疾病和各種危難,卻堅持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孩子的動人事蹟。她的故事也讓美國人深深震撼,無數年輕人志願來中國從事最危險的飛行員任務,阻止日本空軍在中國內地的濫炸屠殺,她可說是影響美國人對中國抗日戰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六福客棧》是艾偉德在山西陽城所開設的客棧,原名是「八福客棧」,是聖經裡耶穌的「登山寶訓」,原文的「八福」是:
(1)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2)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3)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承受地土。
(4)饑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
(5)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
(6)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神。
(7)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神的兒子。
(8)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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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拳匪之亂,屠殺基督徒最多的地方,不是拳匪的發源地山東,也不是拳匪聚集的北京,而是仇恨基督徒最深的官員毓賢所巡撫的山西。《山西省庚子年教難前後記事》提到,毓賢六月初一(陽曆6月27日),先將太原洋人辦的醫院燒掉,他自稱:
「將省中洋人,諭令遷居一處。於教堂內搜出婦女211口,年老者數人,而五六歲十餘歲至二三十歲者居多。於6月13日,不動聲色,帶領兵勇,前赴洋人聚居之處,親自兜拿。該洋人等尤敢拼力抗拒,奴才(毓賢自稱)麾令勇敢數人,冒死突進,將洋人大小男女四十四口,及同惡相濟的教民十七名,一齊擒獲,立即綁赴市曹,同時正法。」
1900年12月《萬國公報》第143卷(老孫的「上李鴻章書」就是登在這份報紙)甚至報導:「寓晉西人,得京師亂耗。群求毓賢保護。不料竟聚而殲之,且手刃數人焉。」堂堂巡撫大人巡而不撫,反而「手刃」老弱婦孺,也可見山西「仇外」之深,可說是外籍宣教士的「殺戮戰場」。
然而山西死了這麼多外籍宣教士,他們都是全家被滅門,連繈褓中的嬰兒都難逃大劫。可是中國內地會的戴德生(JamesHudsonTaylor),仍然苦苦堅持信仰的初衷,不放棄、不離開、不申訴。還登報聲明內地會放棄對中國的索賠。這一聲明震撼了英美兩國的基督徒,更多的傳教士繼續深入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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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7月,倫敦的中國內地會總部,來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負責的老先生與她有著以下的對話:
「中國很需要宣教士,請問你是哪家神學院畢業的?」
「對不起,我沒讀神學院。」
「中國的教會大學需要裡工科的老師,請問你大學讀的是什麼?」
「對不起,我也沒讀過大學。」
「這樣吧!中國的女子中學需要舍監,你有高中文憑嗎?」
「對不起,我也沒讀過高中。」
「那就抱歉了,我想你並不適合去中國。」
「先生,我愛神,我喜歡兒童,我會比其他人更努力。Let I go.」
「求求你,回去吧!你連英文都不會講,什麼『Let I go』,是『Let me go』。你連英文都說不好,去中國能教人什麼呢?」
「我是去傳福音啊!不是去教英文,好幾億中國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認識那愛我們的神。我知道神要我去中國,我不能不去啊!」
老先生被女孩邊說邊流下的淚水感動了,就問她會什麼。女孩說她沒讀過中學,現在是個女傭,很喜歡對小朋友講故事。老先生就勸她,中文是一種非常難學的文字,各地又有一些與文字不相容的方言,如果你真的想去中國,我就安排你先去照顧兩位返國養老的傳教士,他們在中國呆了幾十年,你跟他們先學一點中文吧!
就這樣,艾偉德去照顧這兩位從中國回來的老婦人,但她想去中國的決心從未改變。她雖然家貧失學,卻很有語言天份,認真學了一口高雅的牛津英語。1930年初,她在衛理公會的聚會中,聽說在山西有位老宣教士珍妮.羅森(JeannieLawson)已經73歲了,欲退而不能休,因為她到處尋找,竟沒有人肯去幫助她。艾偉德寫信給羅森說:「那人就是我!」羅森回信說只要她自己想辦法到天津就行了。
然而女傭的待遇微薄,存下的錢要買一張去天津的船票,可能還要好幾年後,但她還是不斷禱告。有一天她聽到一個好消息,有人告訴她去中國還有種更便宜的方法,就是從法國坐火車穿越歐洲到蘇聯,再穿越西伯利亞到海參威,再穿越滿洲就能到中國了。
艾偉德迫不及待的去旅行社,用她僅有的錢要買一張「去中國」的火車票,還一再聲明是「單程」的,職員卻潑了她一盆冷水。原來這說法理論上可行,但現實卻是西伯利亞是蘇聯下放勞改犯的地方,滿洲鐵路又在日本控制下,日軍與蘇聯對峙,中國與滿洲的日軍也在對峙,這根本就不可行。但艾偉德堅持所有安全問題都由她自己負責,旅行社職員只好替他辦了護照與買了到海參威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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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一路上很不順利,火車一進入蘇聯,就在西伯利亞停下,原來這列車只載勞改犯到當地,如果要繼續往東,必須自己拿行李,穿山越嶺的步行到下一站奇塔(Chita)。艾偉德咬著牙,單身走過冰雪覆蓋的荒漠,總算又找到火車。但沒多久麻煩又來了,官員檢查她的護照後,就不准她上車,還把她留在當地的旅館。一句俄國話也不會講的艾偉德,在西伯利亞的小鎮上,除了禱告外也沒別的辦法。
果然神聽她的禱告,她在旅館裡有一個婦人拍了她的肩膀,輕聲的用流利的英語說:「不要回頭,往前走,到前面拐彎的地方等我。」艾偉德向這個婦人求助,當她知道艾偉德是要去中國的宣教士,很驚訝的要求艾偉德出示護照,才發現原來艾偉德工作欄裡的宣教士(missionary)被寫成機械師(machinist),而當時蘇聯內陸非常需要機械師,所以她被當地官員扣留了。
那個婦人明白了艾偉德的遭遇,就警告她一定要趕快逃走,否則會被留在西伯利亞。可是一句俄國話也不會講的艾偉德,要怎樣離開西伯利亞呢?那個婦人就告訴她,你是要去中國宣教,那就是神所差派的,沒人可以攔阻。今晚有人會去敲你的門,你就跟著他走,上火車後到海參威,接下來有人會安排。
艾偉德不知該不該相信這婦人,因為蘇聯實在環境險惡,之前還有官員要強姦她未遂。可是她在禱告後,決定聽從這婦人的勸告。當晚果真有個男人來接她,她就順服他的安排,被塞上了火車。下車後又有一個男人接她到港口,被一艘貨輪運到日本的神戶,幾天後又被轉運到天津。
上岸之後,艾偉德已身無分文,一句中文也不會說。奇妙的是有一個人力車夫為了拉生意,堅持要她上車,可是語言不通,車夫又不識字,她準備將自己脖子上那條又髒又舊的領巾拿來抵賬。豈料這文盲車夫也很精明,看這外國小婦人衣著破舊,就把她往天津宣教中心送,果然他讓艾偉德少走了許多冤枉路,自己也從宣教中心那裡得到了該得的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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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宣教中心問起羅森,那裡的宣教士搖頭說:「她獨來獨往,在山西行蹤無定。不如等在這裡,有適當可靠的人來,帶你直接去那裡。」在等待的日子裡,艾偉德四處遊覽,找機會學些中國話。她對中國最初的印象,就是到處都有牆:城有的牆、鎮有鎮牆,家家戶戶有院牆。她不免自問:「到底怎樣才可以打開這些圍牆,進到中國人心裡?」
後來等到一個姓路的基督徒商人要去山西,可以帶艾偉德去到那裡。於是,經過長途跋涉,坐火車轉長途汽車到澤州的內地會宣教站。她脫下西式洋裝,換上高領的中國旗袍改坐上騾車,再改乘搧子,經過兩天的路程,終於到了陽城。從此她也沒再穿過西式洋裝。
羅森一個人住在城門外的大宅院裡,因為這是「鬼屋」,沒人敢住,所以租金特低,每年只要一英鎊。羅森在中國已經超過五十年,原本濃重的蘇格蘭口音,加上不自覺攙雜的中國話,讓艾偉德幾乎無法聽懂她在說什麼。然而整理清潔是她唯一的特長,她辛勤工作了幾天,就把幾十個房間的鬼屋,整理得一塵不染。艾偉德來這不到一年,羅森就去世了。
艾偉德發現這屋子位於騾隊往來的大道,她知道自己不會說中文,又身無分文,大家都叫她「洋鬼子」,根本無法接觸中國人,何況傳福音。但俗語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些都是在中國被鄙視的行業。艾偉德想到耶穌說的:「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這弟兄中一個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於是她把大房子當成客店,廚子老楊負責飲食,只招待行腳的騾夫,招牌挂的就是「八福客棧」。
但開店之後完全沒有生意,一來是當地人看到她就喊「洋鬼子」,怎肯與「鬼」同住。二來騾夫貧窮骯髒,其他客店都不歡迎他們,他們也從不在客店住宿。艾偉德只好在門口看到經過的騾隊時,就攔住勉強拉他們進來。起初艾偉德感到很難堪,騾夫們也不甘願。但後來發現這裡很清潔,飲食也可口,最重要的是收費便宜,而且不排斥他們。騾夫們一傳十、十傳百,不久「八福客棧」就常常客滿,成了騾夫們最喜歡去的地方。
每天晚間,艾偉德工作告一段落後,就一定要用還不流利的中文,說聖經故事給騾夫們聽。一開始騾夫們都嘲笑她,大夥繼續在一旁聚賭喧鬧。然而艾偉德不灰心,就是不放棄的說給願意聽的一兩人聽。慢慢的騾夫們受到感召,一個又一個的信了主。最後騾夫們自己定了公約,客店旅客不准吸煙飲酒賭博與喧嘩,以免影響艾姑娘說故事。從此這家騾夫的客棧,竟成了「道德五星級」的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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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縣的縣長有一天出門時,發現路上的騾夫竟然變了。以前都是用髒話嚇斥騾子前進,現在聽不到「國罵」了;也不唱那些淫穢的地方小調,而是哼著詩歌。他非常訝異,這些沒知識的工人,怎會變的如此文雅,問了才知道陽城縣竟有這樣一位「女洋鬼子」,於是決定親自來八福客棧訪問艾偉德。
原來當時政府正在推行「天足運動」,明令要婦女放腳,並要挨家挨戶檢查。但檢查婦女的腳由男人來負責不合適,成年女人又幾乎無一不纏足,所以縣長認為艾偉德是最好的人選,尤其看到她個子雖小,卻能跑能跳,由她來向家長示範天足的好處,絕對有說服力。縣長應許派兩名衛兵保護艾偉德,還發給薪水,供給騾子作交通工具;按時直接向他提出報告。
縣長的條件讓艾德偉很心動,因為八福客棧生意雖好,但收費太低,連廚子老楊的薪水都付不出來。有了這一個「官職」,不但解決了經濟上的困難,也可以穿越高牆,進到中國人家裡。艾偉德於是開出一個條件,就是不能限制她講福音。縣長感到很為難,因為他篤信儒家,雖然他看到騾夫的言行,才符合儒家真正的「禮」,但感情上還一時無法接受基督,於是兩人約定改成「只能講聖經故事,不能拉人去教會」。
有一天,陽城監獄發生暴動,有個犯人被鬼附了,力大無窮,揮斧砍死了好幾個犯人,獄卒制服不了,其他犯人又趁機喧鬧。典獄官就報告縣長,聽說八福客棧原本是鬼屋,但艾偉德一個人卻敢住,她一定能「伏鬼驅魔」。縣長無奈,只好派人來找她。艾偉德不能推卻,只好進入獄中,放大膽子跨過地上的屍首,走近這個兇徒,溫柔地勸他放下斧頭。
這個前一刻還瘋狂殺人的囚犯,猶疑片刻後終於垂下頭來,把斧頭交給艾偉德,乖乖讓獄卒把他押走。艾偉德立下了功績,得到縣長的更加尊崇,同意定期讓她到獄中向囚犯「說故事」,並順從她的建議,改善獄中環境。
縣長很奇怪,以艾偉德的能力,即使要宣教,為何不選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而要待在這小地方,對騾夫與囚犯說故事。艾偉德回答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只知道上帝要每一個中國人,都充滿希望和快樂。」縣長聽了很感動,他明白這句簡單的話,不是他在儒家經典裡能讀到的,於是也決定受浸歸入主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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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艾偉德看見路邊有個婦人坐在地上,要出售一個病弱的女孩子,開價兩個銀元。艾偉德心裡很不忍,但身上沒有兩塊錢,就把僅有的九角錢給了她,領著那瘦弱的女孩回八福客棧,就叫她「九毛」。她用愛心和禱告,終於讓九毛恢復健康。
九毛常看見門口有個八歲的孩子,淪落在那裡乞討。九毛以為只要自己每天少吃一些,就夠養活他。艾偉德看到九毛的愛心,於是又領養了這孩子,起名「少少」。後來他又收養了「寶寶」與「蘭香」。這時八福客棧裡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1936年,艾偉德決定不只是在衣著飲食上與中國人一樣,她連國籍也要一樣。於是撕毀了英國護照,正式歸化為中國籍。1937年,蘆溝橋事變爆發,日本把軍事行動擴張到華北,僻遠的陽城不知為何遭到日機的濫炸。一個炸彈炸中了八福客棧,艾偉德被壓在瓦礫堆下,失去知覺,幸好醒來時只受了點輕微外傷。但這場轟炸讓陽城多了無數的孤兒,艾偉德就將殘破的八福客棧,成了當地的救護站,還收容了四十個孤兒。
1939年2月,日軍撤離澤州,回城市過冬。原來澤州這裡的宣教士大衛,收留了上百名的孤兒,分成男院與女院。一天夜裡,有個日軍排長帶著30幾個士兵闖入女院,企圖輪奸這些小女孩。艾德偉這天剛好在女院,立刻沖去制止,那個日軍排長用槍拖不斷毆打艾德偉,但艾德偉儘管滿頭鮮血,卻仍站著不倒下,對著那群衣衫不整、尖叫掙扎的小女孩用華語喊著:「趕快禱告,大家趕快禱告。」
軍官非常憤怒,奇怪的是為何用槍拖無法打暈這外國小婦人,氣得乾脆拉起槍機,發瘋似的猛扣板機,但奇蹟出現了,喀擦了好幾次,這把槍竟然都無法擊發。軍官憤怒的從士兵手上搶來一把槍,拉了槍機再擊發,不料還是卡彈。艾德偉還是用國語喊著:「趕快禱告,大家趕快禱告。」這時很多小女孩都不再尖叫,跪下跟著艾德偉禱告起來。有些日本士兵以為這洋女人在用夭術念咒,嚇得逃了出去。這個日本軍官既憤怒又訝異,只好到屋外集合收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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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偉德在澤州時,《時代雜誌》(Time)創辦人魯斯(HenryLuce),他是美國長老會宣教士路思義的兒子,出生在中國,很同情中國對日抗戰的艱難處境,於是他派了記者專訪第一個入籍中國的宣教士艾偉德。艾偉德在訪問時說:「我代表的宣教團體是中立的,但我恨惡日軍的暴行,也不能緘默不言。當然,我是中國人,也會把所知道的日軍行蹤,報告中國方面。」
艾偉德的說法透過《時代雜誌》報導後,嚴重激怒了日本軍方,因為當時的中國根本不是一個現代國家,日軍攻打這個城鎮,也許殺戮造成仇恨,但另一個沒遭戰火波及的地方,根本不會有抗日的情緒,甚至還有人認為日軍比起中國各路軍閥,就只是一批「官軍」而已,也許軍紀還更好一點。但艾偉德的說法,讓日軍在中國的行動,受到各國的質疑與非難。
幾天後消息傳來,今年春季來「清鄉」的日軍,距離澤州只有一天的路程。報信的人手上還拿著一張告示,寫著「懸賞捉拿小婦人艾偉德」。她只得倉皇逃回陽城,路上又遇到日軍飛機低空掃射,她覺得肩頭上仿佛被猛打了一拳,後來才發現是受了槍傷。
回到陽城,大家勸她趕緊離開山西去大後方,艾偉德決定先去西安。行前她向新作基督徒的縣長告別。縣長好心的提醒她,日軍到處懸賞捉拿她,路上千萬要小心。但當艾偉德告訴縣長,她要帶八福客棧現在收留的一百名孤兒一起去。縣長嚇壞了,勸她千萬別做傻事;但艾德偉堅持,這一百個都是神賜給她的孩子,一個也不能丟下。縣長苦勸無效,只好多為她預備一些糧食,並派了兩個已信了基督的士兵跟她一起上路。
攀山越嶺,穿越日軍的封鎖,還要渡過黃河才能搭上火車。艾德偉帶的一百個孩子,最大是一個剛放了腳的16歲女孩素蘭,還有九毛、蘭香,少少,寶寶四個大一點,其他的孩子最小的只四歲。艱難的山路沒有盡頭,孩子們的鞋破了,腳磨腫了,衣服髒破,像一群小叫化子。大的背著小的,兩個士兵各用扁擔籮筐背著食物,一直前進,緩慢的前進。
然而疲倦加上疾病,行進速度越來越慢。籮筐中的食物逐漸減少,換成是生病走不動的小孩。除了他們一隊人之外,再沒有別的旅人。一個剛放了腳的女孩蓮花,實在走不動了,艾德偉只好砍木頭作成擔架,大家輪流背著她往前走。
五天之後,食物都吃完了,但荒山野地完全沒半個人,艾德偉每天還是一休息就聚集孩子,說著聖經裡的故事,說也奇怪,孩子們聽完故事,總能忘掉疲累與饑餓,鼓起勇氣,慢慢往前推進。兩天之後,他們終於遇到了一支國軍部隊,不但給了孩子們食物,還護送她們走了一段路。
十二天過去了,走在前面的孩子,終於歡呼地喊著說:「黃河!」艾偉德謝過伴送他們的軍人,看著他們回去。自己率領孩子們,向河邊走去。但黃河波浪滾滾,卻沒有渡船。只有等著,挨著餓等。過了四天,才來了一艘渡船,分三次送這一百個孩子渡過了黃河。下船後再走了兩天,終於到了米脂,孩子們第一次搭上火車,都十分興奮。
然而到了中條山脈的一個小村,火車不能再前進了,因為前面的橋梁已被炸毀;艾偉德只有帶著孩子,攀越崤山的小徑,才可以到潼關;但那只是一條山徑,連鄉民都沒走過。在無可奈何之下,艾偉德不禁哭了起來,孩子們也跟著哭。但哭過了還是得往前走。唯一的希望,只有神的憐憫。在看似絕望,路到盡頭時,一個下坡,竟然就是潼關!原來不用地圖,反而找到了快捷方式。
有了鐵路,另一個難處又來了,這裡沒有客運火車,幸而還有運煤貨車。他們爬上煤堆,乘過了一段,再轉搭客車,終於到了古城西安。艾偉德為一百個孩子點了名,知道一個都沒有短缺後,就將他們都交給蔣夫人所辦的孤兒院。艾偉德感到鬆弛下來後,才安心睡下,沒想到這一躺下去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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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艾偉德清醒時,看到身邊有個穿白衣的女子,她問:「我在哪裡?你是誰?」女子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說:「你終於醒了。」然後又來了另一個男人,俯身用英語對她說:「你醒來了真好。我是西安浸信會醫院的主任醫生。你腦部受傷,又發高燒,營養不良,還得了傷寒,加上肺炎。肩上還有一顆子彈,幸而不深。現在你醒了,真是感謝主。」
艾偉德能夠活下來,是一件神蹟。她在醫院裡又過了幾個月,直到1941年底出院。她立刻又在郿縣的難民營工作;那裡距扶風和西安都不遠,可以常去探望她的孩子們。1944和1945年,艾偉德在蘭州和四川的成都,在貧窮人和麻瘋病人中傳福音。直到1945年8月,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
1949年春,艾偉德到了英國。雖經戰亂,但父母和兄姐都還在,重逢自然快樂。只是她時常為多難的中國憂傷,尤其是解放後少少在南京被新政府槍決,她為了這事傷痛欲絕。而這時倫敦新聞記者瑞德悟(Hugh Redwood)為艾偉德寫了一篇專訪,英國廣播電台(BBC)的柏格斯(Alan Burgess)讀了後又來訪問她,寫了一本《小婦人》(The Small Woman),由Evan Brothers出版,書一發行就非常暢銷,BBC還改編成廣播劇,讓艾偉德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
艾偉德一直想回中國,但新中國不承認國民政府發給她的身分,也不允許外籍傳教士進入中國。1957年,艾偉德只好退而求其次,預備前往香港工作。這時二十世紀福斯(20thCenturyFox)找她簽約,要把她的故事拍成電影。她天真的以為導演是為了傳福音,就輕易的簽了約。
結果電影上映後她才輾轉知道,本來的「八福客棧」,不知如何變成了「六福客棧」。片商不但把原著改成面目全非的愛情故事,為了美人配英雄,劇中還虛構一個中德混血的國軍軍官,與艾偉德熱吻;事實上艾偉德終生未婚,更不可能與任何男人接過吻,這使艾偉德既羞慚又厭惡。雖然她因這部電影而被聲名大噪,但她從不願提起「六福客棧」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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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香港,艾偉德發現要回中國已不可能,這時她找到了從前收養的孤兒,如今他已經作了傳道人。她想到開辦一個「希望會」的宣教團體,救助在香港的中國難民。但她拿的是中國護照,香港居留簽證期限已到,於是艾偉德決定去海峽對岸的那個中國:台灣。
艾偉德來台後,在台北市郊的北投,租用了一所停業的旅館,成立了「艾偉德孤兒院」,後來世界展望會(World Vision)資助三千美元,在木柵保儀路購地二千餘坪,建平房三棟(每棟十床)、門房、廚房、洗衣房各一棟,給艾偉德孤兒院使用。
然而艾偉德年邁不能治理,就把院務交她乾女婿管理。她的乾女婿管理不當、收支無據,財務混亂,以致展望會要求孤兒院成立董事會,可以有效地監督院務,於是由中外董事八人,組成了「艾偉德孤兒院董事會」,由艾偉德擔任董事長,她的乾女婿為院長。
但董事會成立後,院務仍舊難以整頓,展望會所支援各項款項,她乾女婿只收受費用卻不立收據,導致世界展望會無法與艾偉德合作,艾偉德教士遂辭去董事長職務,董事會將「艾偉德孤兒院」改名成立「伯大尼育幼院」。
1959年,展望會邀她到美國作旅行佈道,聽眾驚奇的發現,她根本不是電影中長身玉立的美麗女星,而是矮小蒼老的小婦人。但她覺得有機會傳揚福音,幫助展望會的孤兒募款工作,正是她所最愛的。接著艾偉德又受邀到澳大利亞、紐西蘭巡迴佈道,然後回到英國。英國廣播電台(BBC)的電視節目”This Is Your Life”播出她的真實故事。接著,坎特伯里大主教接見她。伊莉莎白女王,也邀艾偉德去白金罕宮面談,她當面向女王請求,幫助在台灣的孤兒們。
只是艾偉德的所有努力,竟被她所信任的中國教棍所騙,全部款項幾乎都被騙去!艾偉德孤單失望的回到台灣。但神不會撇棄他的忠僕,凱薩琳史密斯(Kathleen Langston-Smith)原本是英國一個郵政分局的局長,看到BBC的電視節目,受感動而來與艾偉德配搭同工,正好補足她不善管理的缺欠。
1970年元旦,艾偉德感覺患了感冒,卻仍然出席婦女禱告會,回孤兒院後就倒在床上。醫生診斷是流行性感冒轉為肺炎。兩天後,艾偉德息了地上的勞苦,死在她所愛的中國另一塊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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